徐寧這才從享受美食的快樂中反應過來,看著走過來的雨青衣,也不免失了神。
雨青衣輕動身子行了一禮,柔聲說道:“上次事急,得了徐先生的大作,卻忘了向您道謝,還望徐先生海涵。”
雨青衣畢竟是曾為洛陽花魁之首的女人,現場還有自平城來的人,此刻見到雨青衣這一禮,便有不知情的人開始詢問起徐寧的身份來。
“這人誰啊,能讓青衣姑娘這樣?”
“你還不知啊?這徐寧便是作出那《月夜憶舍弟》的人。眼下他既是先鋒裨將,又是楊府司眼前的紅人,仕途可謂是一片光明啊!”
眾人議論的聲音不小,樓毅這邊坐著的眾人自然都聽到了,包括宇文拓海。
宇文拓海微微一笑,知道事情朝自己預想的方向開始發展了,于是緩緩站起身來。
“原來是徐將軍啊,不知道這次又買了些什么詩作,不妨背誦出來,給我們聽聽。”
楊均皺眉,偏頭看了宇文拓海一眼,正準備說些什么,身旁的樓毅卻先開了口。
“我對此事也算有些耳聞,這位徐小友的詩作自然不必談,實為上佳。”
樓毅說著,話鋒一轉,臉色和語氣開始嚴肅起來。
“可我等文士,最看不上的便是抄襲、買詩作來炫耀。若這消息是謠傳,還希望徐小友你能證明一下。要不然,我樓府這詩會,便萬萬留不得你!”
此話一出,頓時院中鴉雀無聲,眾人臉色各異。
片刻,楊均斟酌著用詞,看向徐寧緩緩說道:“既然樓公發話,徐寧你便說一下是怎么回事,也好打消這其中誤會。”
楊均這話表面是讓徐寧作出解釋,實際上“誤會”二字卻是傳達出買詩作并不是真事的信息。
一旁的賀拔允面色凝重,語氣似是關心的說道:“既是誤會,便該及時說清楚才好,徐將軍文武雙全,若沒個解釋,容易遭人詬病啊!”
“什么文武雙全,詩作都是買的罷了。”
“就是,我就說以前也沒聽得這么一號詩人才子,原來詩作竟是買的!”
眾人眼看徐寧沉默,便以為坐實了其買詩作一事,此刻便群起而攻之,嘴上討伐起徐寧來。
徐寧搖了搖頭,壓根沒搭理耳邊的討伐之聲,臉色平靜的看向樓毅。
“樓公,我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討教,可否?”
樓毅面露疑惑,片刻后點了點頭。
眼看樓毅答應,徐寧便問道:“昨日里我在家門口的小攤上,吃了一碗面,可有人聽說我付了一碗的錢,吃了老板兩碗面,偏讓我解釋證明一下。我應不應該解釋?”
樓毅自然明白徐寧話里的意思,一時間眉頭微皺,沉默看著徐寧。
徐寧掃視了眾人一圈,犀利的眼神讓和其對視的不少人都低下了頭。
“若明天有人聽說我其實不是吃了一碗面,而是把攤主的錢也搶了,又讓我解釋,那我還該不該再解釋一遍?”
“呵呵!”
宇文拓海冷笑一聲,大聲道:“徐將軍果然口齒伶俐,若按你這么說,以后吃了面不用付錢,到了府衙沉默就好了,到時衙役便只能當其為好人放了?”
“府衙抓人是聽信謠言,還是相信人證物證?既然宇文將軍你說我買詩作,又可否實實切切看到我買了?”
徐寧說完,宇文拓海未多做思索,便緊跟著說道:“我確實沒看到,可不代表別人沒看到。再說,你既有此才華,再作一首詩證明自己不就好了?除非……”
“是啊是啊!俺們需要一個解釋!”
賀拔勝用袖子遮住嘴巴,改變了嗓音,在人群中不斷變換著位置喊道,此舉成功帶動了一些人跟著聲討徐寧。
看徐寧不說話,一旁沉默許久的楊均說道:“樓公,這作詩乃是興之所至,有感而發。此時被人逼迫著,恐怕……”
眾人不再說話,齊齊的看向樓毅,等待著后者發話。
樓毅思索了一陣,終于緩緩開了口。
“我也明白,作詩不能強求。可徐小友啊,這理不辨不明,事不辯不清啊!與其放任流言四起,不如此刻就說清楚。若你真能證明自己的才學,老夫愿給你擔保,以后也不會有人再敢胡說八道。”
“是啊,樓公都發了話,你便作一首又如何?”
“不會你詩真是買的吧?”
人群中,有贊同樓毅觀點的人喊道。
徐寧不再沉默,看向一頭白發的樓毅,嘆了口氣說道:“若我再作出一首詩,您就真能保證別人不說那也是買的?”
樓毅聽了徐寧的話,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這位曾經從軍從政過的老人,一旦認真起來,自有一股威嚴的氣勢。
“若你真能再作出《月夜憶舍弟》這般的詩作,老夫敢保證,至少以后在明面上,沒有人敢再拿此事說話!不知徐小友,你意如何?”
徐寧不說話,默默的將桌上的吃食推到了一邊。
這詩會上,為方便人們將詩作及時寫下,紙筆是每張桌上都有的。
徐寧順手將一旁的紙筆拿到桌前,思索了一陣,便緩緩寫了起來。
臨近的眾人圍了過來,都想看看徐寧這次能寫出什么詩作來,而旁邊沉默許久的齊松,則是跟著徐寧的書寫念了起來。
“江上吟。”
這字怎么能寫這么丑的……
齊松雖已見識過徐寧那隨意的書寫,此時看著對方躍然于紙上的“瀟灑”字跡,仍不免在內心吐槽道。
“木蘭之枻……沙棠舟,”
“玉簫金管……坐兩頭。”
隨著齊松輕聲地念出頭兩句,眾人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直至安靜。
院中只剩下了徐寧手中筆尖印在宣紙上發出的“唦唦”聲。
“美酒樽中……置千斛,”
“載妓隨波……任去留。”
宇文拓海冷笑著說道:“寫歌妓的,算什么好詩作……”
周圍只有一兩附和聲,更多的人則是沉默著,等待后續的詩詞念出。
隨著楊均輕輕的靠在椅背上,樓毅臉上已經露出疑惑的神色,賀拔允則是面色有些發白。
或是感受到眾人急切的心情,徐寧手中的筆加快了速度,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
“仙人有待乘黃鶴,”
“海客無心隨白鷗。”
“屈平詞賦懸日月,”
“楚王臺榭空山丘。”
念到“空山丘”時,宇文拓海已然怔在原地,再也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