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聽說了嗎?那徐寧前日里帶先鋒營去孤山圍獵,被人埋伏,死了好幾個兵卒,現在那徐寧多半是苦惱著呢。”
賀拔勝走進大帳,臉上洋溢著高興的神情,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賀拔度拔穩穩坐著,面上表情看不出變化,只是將一杯烈酒灌入喉中。
此時賀拔度拔的長髯已被酒水打濕,嘴角處的胡須已經成綹,看著不甚美觀。
“勝兒啊,你便是太沉不住氣!作為一名領軍之將,怎能因敵人受到一點小小的打擊就如此忘乎所以!”
賀拔勝聽到老爹這么說,臉上倒也沒有什么不悅,而是小聲嘟囔道:“那他徐寧倒霉,兒子高興高興也沒什么啊。”
“混賬!”
賀拔度拔劍眉冷豎,在酒勁的驅使下,已是有些怒意。
“他徐寧倒了霉,你如此高興,別人還不以為是咱賀拔氏做的了?”
賀拔勝聽老爹這么說,臉上頓時露出吃驚的表情,說道:“啊?這事不是父親你做的么?”
“什么我做的,是車渠人做的,跟我賀拔氏有什么關系!”
“你啊,終究還是個孩子心態,不過你能想到是我做的,倒是有點進步……”
賀拔度拔說著,又倒了一杯酒,臉上總算有了些高興的神色。
“勝兒你啊,誒?勝兒?”
賀拔度拔抬頭,大帳內哪還有賀拔勝的身影。
此時,賀拔勝早已跑出大帳,準備去武川鎮找自己的大哥賀拔允,一起去參加樓公府的端午詩會。
“聽宇文拓海那小子說,要在詩會上揭露徐寧買詩的事,這不比聽老爹訓斥有意思多了,嘿嘿!”
賀拔勝想著,內心止不住一陣竊喜,便趕忙翻身上馬,朝武川鎮方向疾馳而去了。
武川鎮,長樂街。
這條街上,占地最大的宅邸,便是掛著“雅居”牌匾的樓公府了。
此時雖是酉時一刻,樓公的雅居卻早已張燈結彩,掛著艾葉和菖蒲的大門外,不斷有賓客道賀而來。
院內的各處房門,都懸著由五色絲線結成的手繩。就連仆役們胸前,也佩戴上了五色絲線制成的香囊。
仆役穿梭于走廊,將果脯、點心、美酒、佳肴不斷送入院中,呈到每條長桌之上。
院中各處,已點上了洛陽而來的特質熏香。
這熏香既有怡人的香氣,又能驅趕蚊蟲,十分昂貴。此時院中卻像不要錢般,已于各個角落點燃數支。
武川鎮的詩人才子、軍政商人,亦或是雨青衣這樣平時難得一見的,曾經的洛陽魁首,已幾乎全部坐于院中了。
整個雅居內外,無不充斥著端午佳節的熱鬧氣氛。
樓公雖不擔任任何軍政要職,可憑借平城郡公的顯赫身份,坐于主座之上,倒是極為高興的暢飲著美酒。
下方賓客中,已有詩人才子開始做起詩來,時不時得上一兩佳句,便引得眾人一陣吹捧或爭辯,好不熱鬧。
賀拔勝此時正坐在離樓公不遠的地方,看著大哥賀拔允和樓公同桌,侃侃而談。
賀拔勝不禁感慨世風不古,宇文拓海不過會做幾句文鄒鄒的破詩,都比自己坐的靠前,武人竟被輕視至此!若太武皇帝在天之靈看到這等情景,便會氣的活過來也說不定。
正想著呢,突然有小廝從院外快步走來,對著樓公這邊說道:“老爺,楊均楊府司到了。”
說話間,楊均已經來到院中,身后跟著齊松、徐寧二人,樓公起身,笑著伸出手道:“楊府司,許久未見了,快入席吧。”
楊均三人拱手一禮,隨后楊均便與樓公寒暄著,坐到了一起。
徐寧和齊松雖說是新晉的兩位將軍,此刻在這雅居里,倒也算不得上賓,所以坐到了離樓公等人有些距離的次位之上。
“這院子,趕上花園了。”
徐寧說著,隨手拽了只燒雞的雞腿下來,啃了起來。配合上他清秀的臉龐和健碩的身軀,顯得十分反差。
“那是自然,樓公從父輩開始,便世承圣恩。兩代人的經營,自然家底雄厚。”
齊松還是有些礙于面子,此時有些拘束,被徐寧強塞了一個雞腿到手里,只得嘗了一小口。
“你啊,一點沒有文人的樣子,這是詩會……誒?這雞肉味道不錯,給我留點啊!”
坐于同席的一位男子,本來正在念自己的新詩作,卻被齊松這邊的聲音吸引。
此時那男子定睛一看,卻連忙起身,對著徐寧行了一禮,說道:“沒想到竟和徐將軍一桌,有幸有幸。”
“這徐將軍是?”
同席的樓長軻是跟著樓公從平城而來的,并未聽過徐寧的名聲,此時面色疑惑的問道。
“長軻兄自平城而來,不了解也是正常。剛才我等討論的那首《月夜憶舍弟》,便是徐將軍所作。”
樓長軻作為樓氏的偏支,能跟著來武川實屬不易,平日里自然沒有和樓毅一起出行的機會,所以也并不知道徐寧買詩作的“惡行”。
此時聽聞是作出那《月夜憶舍弟》的人,便連忙起身,有些仰慕的看著徐寧說道:“沒想到竟是徐先生,失敬失敬!”
“你好。”
徐寧伸出手準備握手,可看了看自己滿是油的雙手,又收了回來,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再度伸出手。
樓長軻遲疑了下,象征性的握了一下手,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徐先生還真……真是不拘小節,令我等佩服。”
此時人已到的差不多了,院中人聲鼎沸,自然沒人注意到徐寧這一處。
隨著樂師們奏響凄美的樂曲,雨青衣坐到了早就擺好古箏的石桌前,嫩白修長的手指輕快的游走在古箏之上,箏的聲音瞬間完美融入到了樂曲之中。
“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
院子很大,人們卻都停止了討論,靜靜的聽著。
雨青衣的聲音凄婉,卻輕靈的傳遞到院中的每一處角落,勾動了人們心中的那份思念。
當唱到“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這一句時,已有人眼中噙滿淚水。
一曲作罷,在全場人的目光中,雨青衣靜靜的走向徐寧。
“別吃了。”
齊松一把搶過了徐寧手中的羊腿,壓低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