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明旺這樣說,學徒工們頓時討論起羅樹標來。
“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賊眉鼠眼的。”
“我也看到了,那個司機走的時候鬼鬼祟祟的,還一直摳屁股,肯定是把錢塞進屎窟里了。”
“大佬,不如報警,把他抓去坐監。”
“不行。”劉明旺趕緊說道,“如果報警的話,警察不會直接上門抓人,反而會打草驚蛇,如果他一口咬死自己沒拿錢,我們就拿他冇辦法。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找上門,找到我的三千塊錢,趁他還來不及銷贓,人贓并獲。”
劉明旺的計劃很簡單明了,就是打算找個理由,直接闖進羅樹標的家中,只要讓他的那些人體器官收藏暴露在眾人眼前,到時直接報警就好了。
然而要是直接報警的話,警察卻未必會上閣樓搜查,而且還會顯得劉明旺刻意針對羅樹標,引人懷疑。
計劃并不復雜,希望在實施過程中不要出現太多的變數……劉明旺心道。
劉明旺又道:“我這個人最大度,我的主張就是有財大家發,《資本論》說雇工超過八人就算資本家,那么我應該也算。但是我向來仗義疏財。你們不要把這件事透露出去,只要明天在羅樹標家里找到那三千塊錢,我就把這筆錢全部分給大家。愿意跟我去的舉手。”
學徒工們眼前一亮,劉明旺雖然年紀小,但是在影樓員工間的威信卻不比劉偉福低,原因就是舍得給錢,且說話算話。
學徒工們內心頓時隱隱期待起來,抓賊那么刺激,還有錢拿,傻子才不去。
于是一個個都高舉起了自己的手臂。
只有管仲奇有些發懵地看著劉明旺。
劉明旺看著管仲奇,“那,小管,你明天留在影樓做事。”
“啊,我也去。”管仲奇趕緊也舉起手來。
眾人散開后,劉明旺準備回家,這時管仲奇走了過來,欲言又止地對劉明旺道:“阿旺哥,那個羅師傅是得罪您了嗎?”
劉明旺道:“算是吧,偷錢不算得罪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管仲奇的嗓音越壓越低,“他真的偷了您的錢嗎?如果沒偷,是您想教育他,要不要提前把錢給我?我提前想辦法在錢上印上他的指紋,明天再偷偷地塞進他的家里,你放心,我辦事絕對牢靠。”
劉明旺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他看著管仲奇,心里忽然理解曹操為什么非要殺楊修了。
一個過于能洞悉他人想法的人,有時是解語花,有時則是埋藏在身邊的定時炸彈。
至于管仲奇的建議,其實站在旁人的視角來看是非常有道理的,既然想要搞栽贓陷害那一套,證據得要做全嘛。現在指紋技術已經在全國范圍內普及開了,更何況是廣州這樣的大城市。
但是劉明旺倒不在意這點,因為站在他的視角,他清楚,只要能進入羅樹標的閣樓,什么偷不偷錢的就不重要了,到時候沒找到那三千塊錢也沒關系,大不了說他誤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那么一堆人體器官面前,誰還會在乎三千塊錢?
劉明旺沉默了三秒,拍了拍管仲奇的肩膀,笑著問道:“為什么你會這樣想?他一個司機,雖然長得猥瑣下流了些,但和我又能有什么矛盾,不要想太多了。”
管仲奇看著劉明旺,點了點頭。
劉明旺離開了,心里則暗道:這小子以后可以用,但要不要放在自己身邊用,則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劉明旺離開后,又過了十分鐘,天色將暗的時候,溫惠儒走進影樓。
她是來拿照片的。白天的時候,影樓打電話給她們家,告訴她照片已經沖洗好了。
溫惠儒要剛從爺爺家出來,打算回家,正好路過福輝影樓,于是順便登門來拿。
來的時候還特意四處看了一圈,想看看劉明旺在不在影樓,這時蘇麗笑著道:“溫同學,我們明仔已經回家寫作業了,不過剛走不久,如果你有事情的話,我可以打電話給他。”
溫惠儒趕緊擺手道:“不,不用了,我就是來取照片的。”
蘇麗忽然從柜臺探出上身,一臉曖昧的笑意:“溫同學,姐姐比你大幾歲,大得不多,大家都是女孩子,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溫惠儒一怔:“什么問題?”
蘇麗伸出小手指,“你是阿旺的這個嗎?”
溫惠儒不解,“這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沒看過日本的卡通片嗎?這是女朋友的意思。問你和阿旺有沒有在拍拖。”
溫惠儒的臉頃刻紅了,“怎么會,沒有這種事,我們只是同學關系。”
蘇麗卻依然一臉壞笑,很顯然不相信。
溫惠儒拿到照片,趕緊一溜煙地走了。
天空不知何時浮出大片的火燒云,把地面照得一片赤紅。
溫惠儒拿著照片走在路上,忽然拆開放有照片的信封,看了一眼自己的個人照片,拍得的確非常好,讓溫惠儒知道照片也能拍得這么好看。
她之前也拍過幾次相,但是總是顯得不上相。其實也不難看,但總覺得沒有自己鏡子里那么好看,關鍵是還沒法向其他人抱怨,因為別人會用拖長的語調說道:
“拍得這么好看還不滿意啊,不愧是美女,要求真高。”
這讓溫惠儒一度對廣州的照相館都不抱期待,包括很有名的艷芳,但是劉明旺拍的卻非常理想,讓她走一路就自戀地看了照片一路。
然而就在此時,溫惠儒忽然又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
會不會劉明旺其實拍得沒那么好,但是因為我對他有好感,所以有了偏向性的看法。
【等等,什么叫有好感……】
【有好感也不一定指的是愛情,我對嘉玥也很有好感啊。】
【不過話說回來,我對嘉玥的好感和對劉明旺的好感是一回事么?】
溫惠儒腦海中出現了一大堆碎片化的想法,讓她一時有些心煩意亂,甚至有種恐慌的感覺。
她保守的道德觀告訴她,高中生談戀愛是錯誤的,是萬惡的早戀行為,對不起父母和師長的諄諄教導和付出,所以哪怕是這種單相思式的情感也是罪惡的。
溫惠儒的心臟有些發跳,溫惠儒用自己的手掌輕輕貼住胸口,默默對自己說道:
溫惠儒,不要那么沒出息。你不過是看人家長得靚仔,武功又好,就沒出息地對人家有了感覺。這種感覺是愛情嗎?
并不是,只是你青春期的激素波動罷了。
你并不喜歡劉明旺,你只是覺得他人不錯。你現在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好好學習,考上一個名牌大學。為共和國的改革開放事業做貢獻。
溫惠儒把這番話反復對自己說了好幾遍,心跳終于漸漸地平復下來。
這時一輛車從溫惠儒身邊開過。
車上坐著兩個人。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蓉姨目光被她吸引,忽然說道:“前面公交站臺上停車。”
正在開車的羅樹標不明就里,問道:“不是要去接人嗎?”
蓉姨笑道:“我就說,被我阿蓉看中的哪有那么容易跑掉,這不是,土地公又送到我嘴邊了,這要是還咬不到嘴里,我阿蓉不配在江湖上混那么多年。”
“我在前面下車,那個女娃娃你看到了嗎?你一會兒,想辦法把她弄上車。”
羅樹標覺得腦袋發暈:“蓉姨,現在還是白天啊,你以為我是跛豪嗎?想拐哪個拐哪個。”
蓉姨皺眉:“又沒讓你用蠻力,動動腦子,會不會?你之前是怎么把那么多女人騙到郊外殺掉的,這還要我教你嗎?”
“失敗率很高的,十個人能有一個人上車就燒高香啊……”羅樹標道,然后前方停車,將蓉姨放下,轉頭開車向前方駛去。
他其實并不抱有希望,現在這個時代的女性防備心還是很重的,不輕易上廉價黑車,尤其是本地人。死在羅樹標手上的不是小姐,就是外地來打工的務工小妹。
隨著車輛靠近,前面女孩的側臉落在羅樹標眼中,羅樹標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女生,就是幾天前出現在福輝影樓的那個兩個女孩之一。
羅樹標忽然有些不忍,因為這個女孩太美了,這種圣潔美麗的姑娘就應該整個泡在福爾馬林里,成為萬世觀瞻的藝術品,而不是被蛇頭賣到香港或新馬泰的妓寨。
羅樹標開到溫惠儒身邊,搖下車窗道:“姑娘,去哪兒,坐我的車吧,便宜。”
羅樹標覺得對方八成不會上車。
然而溫惠儒看了他一眼,忽然認出來了羅樹標:“您是……福輝影樓的司機師傅吧?”
羅樹標有些難以置信,畢竟溫惠儒只見過他一面,看過他一眼,誰能想到竟然能記住自己。
羅樹標身材矮小,長相也普通,走到哪兒都不起眼,也正是他不引人注目的特性才讓他屢次作案得手。然而,羅樹標的內心,是希望所有人能重視自己的。
看到溫惠儒這樣美麗的姑娘,竟然能一眼認出自己,羅樹標心中有些激動,同時這個殺人魔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憐憫之心來,希望溫惠儒不要上自己的車。
溫惠儒這時走到汽車后座,拉開車門,上了車。
“師傅,您下班以后還要開車賺錢嗎?真辛苦呀。”
“……”羅樹標踩著離合和剎車,遲遲不動,希望溫惠儒能趕緊下車。
“羅師傅,麻煩您把我送到電視臺家屬樓,謝謝您。”溫惠儒坐在車上,因為在影樓看到過羅樹標,也知道了羅樹標是福輝影樓新聘用的司機,所以對他十分信任。
羅樹標暗自嘆息,緩緩松開離合,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