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

不，是害怕。

之前看到他爸受欺負，他氣憤。

確定自己能上臺，他興奮。

這幾年零零總總，在相聲上花的時間，下的工夫，又讓他無比自信。

反正，這樣，那樣的心情里，就是沒有害怕。

可一到上場口，感覺瞬間變的不同。

此處安靜嚴肅，舞臺又近在咫尺。

前場的觀眾席，則看上去黑壓壓大一片，竟然像一只兇猛的巨獸。

這是唐斌從未見識過，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于是，這家伙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師父，我害怕！”

李寶平心里嘆了一口氣，但臉上慈祥無比。

把唐斌摟進懷里，溫聲道：“孩子，沒什么的，有我在呢。”

“上臺表演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兒，沒什么了不得的。”

“你是上臺太少了，等你上過幾回之后，就知道我沒騙你。”

“待會兒呀，你什么都別想，把腦子里的臺詞背出來就行。”

“要實在卡住了，也能隨便說，反正就是想法子把觀眾逗樂。”

“有我在，別怕！甭管你怎么說，我都能把底兜住。”

“我有多厲害，你還不知道嗎，對不對？”

“而底下的觀眾也是老師，說不定還有你們學校，你們班的老師呢，那你還害怕什么呢？”

“……”

溫言軟語，娓娓到來。

唐斌聽在耳中，也覺得有理。

可那股突然竄出來的恐懼，又怎么都消不掉。

說不清，道不明，反正眼淚就是收不住。

這讓李寶平開始著急起來。

頭回上臺，恐懼害怕是正常的。

不光孩子是這樣，連成年演員也難說。

只是他沒有想到，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斌，竟然也中招了。

偏偏還在這么關鍵的節骨眼上。

轉眼馬上就要上場了，這樣還怎么表演？

沒辦法。

老頭只能耐著性子繼續開導，語氣也更加溫和。

然而，就在這時，旁邊瞧著這一幕的女主持人，突然把自己的水杯遞給唐斌。

“嘗嘗。”

唐斌愣了一下，淚眼朦朧的接過杯子。

然后喝上一口。

然后，他就驚訝了：“麥乳精？”

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大哥家喝過一回。

那獨特的味道、醇厚的奶香，至今都念念不忘。

女主持人點頭笑道：“好喝吧？”

“太香了。”

“那就多喝一口，一會兒好好加油哦。”

“嗯，您就瞧我的吧。”

不出意外的話，總得出意外。

打敗意外的，又總是另一個意外。

在女主持人意外的神助攻下，唐斌竟然立馬又行了。

這把李寶平都看懵了。

還能這樣嗎？

幾籮筐的心靈雞湯，都比不過兩口麥乳精？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然后老頭就佩服又感激的，朝女主持人豎起了大拇指。

女主持人擺手笑笑，低頭繼續背自己的臺詞。

轉眼，到了中場。

主持人上場，甜美的聲音響起。

“教師的工作是神圣而崇高的，你們不僅傳授知識，更是播種希望，點燃夢想……”

“烏鴉反哺，羔羊跪乳，今天我們的學生代表唐斌同學，就帶來了他精心準備的節目。”

“唐斌同學目前就讀于宣武區第一小學五年紀，為了……”

“下面請欣賞相聲《八扇屏》，表演者：唐斌、李寶平。掌聲有請！”

觀眾一聽有學生上場，果然很給面子的紛紛鼓掌。

他們以前看的演出，最多的還是學校里組織的。

輪番上臺的演員，當然也就是學生了。

所以甭管節目好壞，演的如何，一律以鼓勵為主。

這是師德，教書育人的根本。

而上場口的唐斌，則被老師們的熱情驚呆了。

連李寶平帶頭上場，他都忘了跟上。

老頭走出去兩步，回頭一瞧，被他嚇了一跳。

然后干脆讓唐斌走在前面，省得再給走丟嘍。

當然，話說的很場面。

“這是給你的掌聲，你走前面吧。”

“啊？哦，好！”

于是，一片紅領巾晃呀晃，一雙小短腿蹬呀蹬，他就這么領著老頭登臺。

等唐斌一亮相，臺下的掌聲又掀了一番。

唐斌回頭見師父在拱手，他也趕緊學起來。

就這樣，爺倆一路行禮，來到場中。

唐斌逗哏，站在外面。

李寶平捧哏，站在桌后。

可等爺倆鞠躬站定，臺下的動靜還沒消停。

唐斌掃視一圈，突然嘿嘿一笑：“看到我老師了。”

李寶平愣了一下，沒這詞兒呀。

不過，他是老藝人，不會讓話掉在地上，順勢就接：“哪兒呢？”

唐斌抬手一指：“就那位，教我數學的曹老師。”

臺上臺下所有的目光，也順勢都看了過去。

然后真就有一位四十來歲的女老師站起來，雙手合十，不斷朝四周行禮。

大家一瞧，也笑著點頭回應。

臺上臺下的氛圍，頓時就熟悉了起來。

曹老師也是講究人。

落座前還朝唐斌豎起大拇指，以示鼓勵。

李寶平見停話太久，又趕緊遞梯子：“看來你們老師很喜歡你呀？”

“那當然啦。”

唐斌傲然道：“我可是好學生，成績可好了。”

“是嘛？”

唐斌很肯定的點頭：“對呀，要不然她怎么總是，放學了也不讓我回家呢。”

“啊？”李寶平愣了一下，大聲道，“留堂啊。”

“哈哈哈哈！”

觀眾們一下就樂了。

身為老師，對于學生、成績、留堂這些元素，都最熟悉不過。

所以正話反說，稍微用點技巧，就把他們的笑點給勾起來了。

同時，唐斌既調皮，又機靈的學生形象，也印在了他們腦中。

這是開場的第一個小包袱。

抖的干脆利索，也響了，還塑造了人物。

所以總的來說，相當不錯。

但旁邊的李寶平心里，可為唐斌捏了一把汗。

他實在沒有料到，剛才還哭的稀里嘩啦，犯慫的家伙，一上場竟然敢砸現掛？

關鍵，還被他弄成了。

所以，該夸他天賦異稟，還是罵他膽大包天？

還有就是，現掛開場，后面怎么入活兒？

這可不能亂來的。

于是，李寶平繼續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隨時兜底。

唐斌好像沒有意識這些，等動靜稍弱，他就又道：“留堂也不見的是壞事。”

“這學習都出問題了，還不是壞事？”李寶平詫異道。

唐斌瞥了他一眼，認真道：“您想啊，作業沒做，留堂補上。這補上了，不算好事嗎？”

“噢，這算，進步了。”李寶平點頭。

“誒，對嘛。”唐斌一拍巴掌，“考試沒考好，留堂再學一遍卷子。最后學會了，這不是好事嗎？”

“也是。”

“就是啊，所以說留堂是好事。”唐斌理所當然的說完，順勢就揮臂大呼，“我留堂我光榮，我留堂我驕傲，我留堂……”

聲音一句高過一句，越說越不像話。

李寶平直接就推了他一下，怒道：“你留堂還有理啦？”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觀眾們樂的不行，紛紛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