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晦暗遠東
- 伯勞與荊棘(中國科幻基石叢書)
- 譚鋼
- 6657字
- 2024-05-15 16:13:27
2029年1月7日。俄羅斯,東西伯利亞,符拉迪沃斯托克。
白風衣下擺在飄揚,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踩著高跟鞋大步流星踏過了法醫鑒定中心全新鋪裝的實木地板長廊,沒人敢對她有任何非議,特別是今天她反常地化了濃妝,口紅取了最艷麗的色號。
“首席法醫官,圣誕快樂[1]。”來往的人戰戰兢兢地向她點頭致意。
“早。”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淡漠地回禮。她的頭銜全稱是“俄羅斯聯邦法醫學會遠東分會首席法醫官”,畢業于謝切諾夫莫斯科國立醫科大學,受洗于符拉迪沃斯托克教區尼古拉大教堂,東正教徒身份、法醫學博士學位和十五年一線法醫生涯賦予她冷漠獨斷到極致的性格,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叫“節能”——她從不和傻瓜進行三句話以上的交談。
“首席法醫官。有一具尸體在405室等待尸檢。蘇科洛夫教授做了簡單的檢查,完全沒辦法準確判定死亡原因。核磁共振掃描未檢查出內部骨創,有輕微中毒死亡體征,但毒物類型不明,毒物檢測胃鏡也無法確定成分。目前死因結論是心臟停搏。”她的助手小跑著跟隨她,臂彎間環抱一大沓文檔,繼續報告道,“蘇科洛夫教授對你提出古典病理學解剖和組織切片請求。”
“那個毒理影像學沒學好的家伙。”站在405室前,女人冷冷哼了一聲,“你回去吧,讓他在辦公室等我就行。”
助手說:“可是蘇科洛夫教授說……”
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推門而入,“我不想重復第二次。”
首席法醫官拉開平放在405室中央檢尸臺的尸袋,死者嘴唇稍微發白,尸僵、尸斑正常。東亞男性、身形健美、體型壯碩,一具無論如何都無比正常的尸體,難怪蘇科洛夫最后將其判斷為心臟停搏猝死。但葉夫琴琳知道,有一種從雨林牛蛙皮膚、杜鵑花葉和曼陀羅花里提煉出的混合深度麻醉藥,不久前被FDA批準進入人體試驗階段。逆轉劑就在她手上,幾天前EMS郵遞員將它交給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剛開始她以為會像電影里演的那樣,是恐怖分子的致命微生物菌簇,想借由她將法醫中心的人傳染個遍,但無聊的恐怖分子總是少數,她看到瓶蓋的銘文“LANIUS”,知道這又是伯勞的把戲。
頸外靜脈注射解藥后十分鐘,尸體的胸部開始起伏。葉夫琴琳看著伯勞一陣劇烈咳嗽,后者從停尸臺上直起身來的時候,突然側身吐出一些褐色的潴留液。
“我們的見面方式越來越稀奇了。下一次你會從什么地方出現?熱水壺嗎?”
伯勞擺擺手,他的聲帶還沒完全恢復。
葉夫琴琳將注射器扔到醫用垃圾桶里,“筱田太洋的事情傳到這里來了,很漂亮的暗殺。但是我有個疑問,東京警視廳給出的報告指出,筱田太洋從毒發到呼吸系統徹底衰竭只有幾分鐘,醫生打的河豚毒素抗體簇甚至還沒來得及起效。河豚毒素雖然是劇毒,但這個速度還是太恐怖了些。”
伯勞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就像風吹過缺口的酒杯,“日本人喜歡吃河豚。”
“是的。”
“他們通過人工養殖來一代代選擇毒性較低的河豚品種,直至得到幾乎完全脫毒的商業河豚品種。那么既然能通過人工選擇來脫毒,自然也能通過選擇毒性強的品種來一代代增強河豚毒性。我剛好認識橫濱的一個老板就在做這種事,我從他那里拿了一條河豚。”
“拿了一條?”
“偷了一條。同位素標記魚鰭,把它放生在‘三日月’派出的漁夫的魚艙里,它成功混進了廚房。我把它放在了廚師的砧板上。”
“即使如此,我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烹飪河豚的廚師都必須經過專門培訓并取得執業資格,去皮、放血、處理內臟都有極其嚴格的步驟,保證刺身不沾染任何毒素。他們的淘汰率在80%以上,甚至比實分析、分子生物學和量子力學的掛科率都要高。”
“中國有一個成語叫庖丁解牛,用來形容工匠技藝熟練高超,但也意味著他們對工具的高度依賴和適應。‘三日月’使用的出刃刀七十年來從沒變過,一代代廚師們早就習慣了廚刀的長度,我換了一把長了零點五毫米的刀,他們就把河豚的肝弄破了。”
伯勞喘了口氣,他開始撕下自己的腹肌和胸肌,像除去臉上的面具那樣從身軀上一片片撕下,露出蒼白消瘦且布滿微小電極的胸膛。葉夫琴琳再次好奇地問道:“你就是用這個偽造出尸僵和尸斑的?”
“人造皮膚和人造肌肉塊。”
“Bravo!”
“輪到我問你了,首席法醫官。‘鳥巢’的原則是,以問題換問題。”
“我自然是個守信的人,你要問什么?只是下次別再叫我首席法醫官了,你我都有代號,代號聽起來顯得我更性感些。”
“好吧,云雀。”
全裸的伯勞咳嗽了一聲,回蕩在由無數鋒利機械手組成的解剖陣列之間。作為在業界久負盛名的傳奇殺手的業務聯系人與全權負責人,代號云雀的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瞇起眼睛等待伯勞的問題,她鐵灰色的眼睛貓一般微微瞇起。
“我要問,愛琳·索菲亞到底是什么人?”伯勞陰沉地盯著她的臉,“我傾盡全力才將她從福岡帶到歐洲,但全世界各國民政人口文檔、戶籍檔案和暗網數據庫都查不到她的資料,我差點栽在出境護照辦理上。”
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少有地猶豫著,但她明白自己不能破壞鳥巢多年以秘密交換秘密的原則。當她開始謹慎地挑選措辭時,她面前赤裸的男人發現那雙鐵灰色的眼睛在微微顫動。
“三個月前,‘雨燕’帶來了一份委托,向我傳達雇用你進行這次任務的要求,任務內容如你所見:前往日本暗殺筱田太洋并帶回愛琳·索菲亞,‘烏鴉’非常看重她。因為愛琳·索菲亞……她并非某個政要或寡頭的女兒,也不是什么公司研究出來的生物武器,更不是基因突變的超能力者。她是這個世界上有史以來第一個進行過時間旅行的有意識靈長類,換句話說,她來自未來。”
伯勞沒有說話。
云雀嘆了口氣,“你的表情和我當時一樣。”
三個月前,2028年10月26日。符拉迪沃斯托克,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的家。
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接到警察局電話的時候是深夜,電話里沉重的男聲要求她立即前往火車站的兇案現場。
“首席法醫官,我們在現場等你,請帶齊裝備前來現場。”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已經很多年沒有被深夜電話吵醒了,上一次是蘇科洛夫夜半酒醉的情歌,這一次是久違的出警任務。但對方清晰無誤地叫出她的頭銜,卻直截了當地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她看了一下號碼,的確是警察局的電話,首席法醫官完全可以不理會這個毫無道理的指令,但女人的第六感這時候開始嚙咬她的思緒:她該出發的,盡管雪還在下。
“請迅速前往現場。記住,火車站三號月臺的鐵軌。”對方重復一遍,掛了電話。
符拉迪沃斯托克火車站的確出了人命,一個男人臥軌自殺,血跡沿著鐵軌噌出去上百米,司空見慣的清冷現場。當地警局的警長在拉警戒線,尸體被車輪斷成幾截,幾個警察打著手電在找剩下的部分。
“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首席法醫官,您怎么在這里?”警長在看到她的證件后發出一聲驚呼。
“我接到任務出警。”
“我們是叫了法醫和痕檢,但是沒想到警局那些沒頭沒腦的家伙會打擾您。”
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深深皺眉,警長嚇得滿頭大汗地解釋并道歉:“或許是警局的新人,我回去狠狠教訓他。”最后他們在越來越大的北風中完成了現場勘查,雪中的尸體被尸袋裹好,控制現場的監察無人機升空,警車打道回府。
“送首席法醫官女士回家。”警長特地吩咐司機,“開得穩一點。”
整張臉隱藏在帽檐陰影中的司機以微不可見的幅度點了點頭。葉夫琴琳的住所離火車站不遠,但她很快發現這輛警車自從在一個路口與警長的警車分開后,便開始在并不復雜的街道系統里繞圈。她明白過來了,這或許是一次不長眼的搶劫,或許是一次久遠的報復,坐在后排的首席法醫官開始慢慢回憶那些已經蒙塵的格斗技巧,從座位后面可以直接裸絞勒死司機,她在挑選方向下手。
“云雀。”仿佛注意到什么,司機輕輕說道。
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全身的血液仿佛開始倒流,她瞬間從即將入夢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代號雨燕。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首席法醫官和假警察,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深夜偷來的警車里。”司機輕描淡寫地介紹了自己,“我知道你在跟進伯勞的行動,他人在日本。”
“有人追殺你嗎?”深呼吸幾次后,云雀問道,“有什么東西是一個量子加密信道搞不定的?”
“沒有。”雨燕駕駛著車輛又拐過一個彎,“我和伯勞不同,我不太相信高科技。但我必須保證我們通信的絕對可靠,所以只能用點古老的手段了。給你打電話的是我,夜很深,警長不會發現他的警員被調包的。”
“聽上去像是柏林墻時期的間諜會面。”
“史塔西和克格勃,那這條路就是我們的間諜之橋了。你座椅下有一張數據貼,摸摸坐墊就應該能摸到。我原來想把它放到黃油面包里塞進你家門縫,但是微波爐加熱會弄壞它,而且你可能會把它當成糯米紙吃掉。”
“很幽默,雨燕。另外說一句,微波爐已經被淘汰了,我在十年前就換了射頻爐。”
“那看起來安定溫馨的家庭生活的確離我太久遠。但接下來你要聽清楚了,這里離你住處還有十分鐘的路程,我不會重復第二次。這個數據貼里記載著一個時間機器的建造計劃以及工程藍圖,日本山友財團提供了大部分工程計劃資金,財團經理會的名單里有個名字你應該不會陌生:筱田太洋,伯勞當前的目標……你在聽嗎?”
“我在聽。”云雀慢吞吞地回答,“不然你以為我在補妝嗎?”
“你也學會說冷笑話了。兩年前我從‘鳥巢’接手了一個商業間諜的任務,目標是找到山友財團在多個國家洗錢的證據。在他們的數據庫里我找到這些有趣的東西,洗錢證據反而最后沒拿到,山友財團建造時間機器的計劃已經進行了很多年。現在我可以透露給你一個消息:四年前他們成功進行了時間穿越的實驗,內容不明,但是他們的基地記錄檔案里突然多了一個女孩。從記錄來看,她被認定是從未來來到現在的時間穿越者。”
云雀望向窗外,雪越來越大了,柏油路結了冰,雨燕不敢開得很快。街燈回掠時拉出的光帶讓她想起科幻電影里穿越星空的特效,她開始思考時間穿越,有關相對論、外祖母悖論[2]、閔可夫斯基空間[3]以及另外有限幾個似是而非的高深名詞。時間穿越一直是經久不衰的科幻母題之一,近年的商業科幻電影都是這個題材,沒想到現在看來它應該是現實主義文學的一部分。
“所以……”但時間旅行者的存在依然遠遠超越了云雀的經驗范疇,她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直接來自‘烏鴉’的委托,讓伯勞把那個女孩帶回來。”雨燕將警車停在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的樓下,“我知道你想問很多,但細節都在數據貼里。祝你們好運。”
云雀下了車。她的家在一幢蘇聯時期留下來的紅磚樓里,此時黑暗中的紅樓逐漸在雪夜中隱沒于枯黃的燈光。雨燕在車里點燃了一根煙,火星明明滅滅,他像個面對中年危機的男人那樣在駕駛座上緩緩吐出一串煙圈。站在大理石臺階上回望,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的心里一動,她一直一直都覺得暗殺筱田太洋的委托處處存在疑點,鳥巢十年來孜孜不倦地針對山友財團發起行動的理由是什么?無論是明面上的經濟流通還是灰色世界的各種復雜關系,山友財團和這個名為鳥巢的暗殺組織都似乎沒有太大交集。現在她貌似有了答案。
回到家里,云雀將數據貼掛載在電腦顯示屏下方的數據讀取橫道上,她遲遲不敢打開那個名為“時間機器計劃”的文件夾。時間機器計劃,名字樸素得讓人不敢相信。1915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丘吉爾接手領導“陸地戰艦”的研究,為了掩人耳目,好歹用了“tank”這個單詞作為偽裝。以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對日本人的了解,她還以為至少會有個浮夸一點的代號,比如蒼龍、秋時雨或者是“三日月”。
“祝你好運。”她喃喃自語,“伯勞。”
來自雨燕的檔案:
基地記錄1:2021-12-05,為慶祝基地正式成立與科學家團體入駐,基地主要領導于宴會廳舉辦歡迎大會,山友財團代表筱田太洋先生出席宴會并發表重要講話,激勵基地科研人員發揚艱苦探索之精神,為人類福祉而奮斗,時間是人類認知中最神秘、最復雜的概念之一,希望與會人員能潛心研究云云。宴會廳預后改裝會議廳。
……
基地記錄2:2023-05-05,時間機器組裝完成,仿星器預點火情況良好,第一次正式實驗將在明天舉行。基地成員在會議廳舉行了宴會,首席科學家李青門博士向在場人員做了動員,并對明天的實驗進行了細節部署。會議廳預后改裝宴會廳。
……
基地記錄3:2025-10-08,正式實驗取得成功。
批注1:開始銷毀檔案,只保留核心實驗數據,通知內勤轉移數據以及愛琳·索菲亞。
……
實驗描述:
愛琳·索菲亞,女,被確認來自時間點不明的未來。于時間點2025年10月8日上午10時32分34秒89毫秒在時間穿越實驗進行的同時降臨在“CDPR-7”頂點探測內環艙室,艙室里的大型頂點探測器原用于確定粒子對撞點的空間坐標,以及粒子在束流管中發生衰變所產生的次級頂點,但愛琳·索菲亞出現的干擾直接令該次實驗的所有數據作廢。愛琳·索菲亞擁有正常交流的語言水平與邏輯水平,DNA檢測證明為人類,傳染物檢測陰性。確定安全后,她和核心儀器被轉移到日本等待進一步研究。
(余下檔案章節遺失)
——時間戳排序最后的系統日志,保密等級最高。
從符拉迪沃斯托克法醫鑒定中心離開后,蒼白的男人就顯得心事重重,直到看到愛琳·索菲亞待在一個賣天津板栗小攤前乖乖地等著他,他這時才記起云雀身上同樣有一陣淡淡的栗子味道的香水味。伯勞回來了,愛琳·索菲亞終于得以在大街上到處跑,她雖然仍然不怎么說話,但已經不復在“三日月”料亭里所見的那樣蒼白,吃下了可以以噸計量的大面包和紅腸后,血色不斷從她的臉龐和小腿浮起。她在長街上如永動機般來回跑動。
從云雀提供的資料來看,愛琳·索菲亞從未現實意義上的進入過社會,她是一只與世隔絕的金絲雀,多年來都被囚禁在那個小小的料亭。她在遠東的冰天雪地中顯得極有活力,一會兒在幽深的巷角前站著不動,一會兒又跑到別的建筑前呆呆地看著,似乎這些平平無奇的混凝土建筑對她有很大吸引力。后來伯勞才知道,吸引她的是一種廣闊的空間感,這個街區是蘇聯時期規劃下來的,那種淡漠的苦寒觸感仍在影響著這片土地。
“你現在像一匹小馬駒,早知道該帶你去蒙古草原上跑一跑。我以為女孩子會更喜歡奶茶店、甜品店之類的地方,斯維特蘭娜大街上就有很多。”
伯勞站在一身酒紅色連衣裙的愛琳·索菲亞身后,他點燃一根煙又掐滅,淡淡的尼古丁煙霧在他們之間升騰起來。在這短暫的沉默里,他們在大街的兩頭少有地互相接近。
“我喜歡這里的味道。”愛琳·索菲亞轉了個圈。
“什么味道?”伯勞搭話。
“水泥。”
“我沒聞到。”
“但我聞得到。”
“小公主,那也許只是你的幻覺。”
“在‘三日月’里我也能聞到木頭的味道。”
“那倒是有可能的,畢竟那是個木結構料亭。說到這個,你原來的地方,是什么味道的?我的意思是,你原來的,你過去的,你以前的,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描述……”
“討厭的塑料味。”
“這是什么意思?”
“機器人蓋房子用的塑料。”
“那也許是某種先進的凝膠成模施工技術,采用的是一種輕質高強的新型建筑材料。至于你說到機器人,白蟻筑巢一樣的裝配式自動化機器施工,我十幾年前就聽聞中國住建部在推廣這種施工方法,但是不知道在未來發展到這種高度。”
愛琳·索菲亞臉上微妙的、不耐煩的表情一閃而逝,伯勞覺得自己有些自討沒趣。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太陽又在下沉,伯勞想起從福岡帶走女孩的那個寒冷傍晚,兩個人一路上不發一言,街邊的路燈在電車的車窗中一輪輪掃過,伯勞在用紫外燈對假護照做最后的檢查,愛琳·索菲亞久久凝望著窗外無盡的夜色,她依然沒有理會伯勞放在她手心的白豆沙餡和果子。電車到站后,伯勞走到擁擠的站臺上轉身想拉她的手,才看見愛琳·索菲亞偷偷舔了一小口外皮的椰絲。
該是時候走了,伯勞心想。這個街區幾乎空無一人,他極討厭這種空曠感,那讓這個老殺手感覺完全暴露在狙擊槍下。
分別之際,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在法醫鑒定中心里警告過伯勞。遠東仍在日本黑道的勢力范圍內,他們必須迅速轉移到歐洲,山口組的觸角尚未能延伸到那里。
伯勞憂心忡忡地對她說,他的專業方向是暗殺,保姆工作他并不在行。
葉夫琴琳·索科斯卡婭哈哈大笑,在解剖臺上笑得幾乎翻過去,“別擔心,你的老本行還是會繼續做的,我手上有另一份鳥巢的委托,目標地點就在德國斯圖加特……”
伯勞就這樣被動地肩負起了愛琳·索菲亞的保衛工作。他有很多很多疑問,但在日漸嚴峻的局勢前都被壓下了。這幾天他從許多情報渠道得知,筱田太洋突如其來的死亡在日本極道內部產生了巨大地震,極道內部的許多派系互相清洗,爭權奪利。據媒體報道,極道的活動達到了冷戰以來的巔峰,歌舞伎町糜爛的氛圍被幫派成員劍拔弩張的對峙替代,無聲的搏殺充斥著夜晚的城市,東京下水道浮起一具又一具文身的尸體。這頭龐然大物被一只蜜蜂蜇得劇痛難忍,中國、東南亞乃至遠東都不再是和平之地。許多陌生的、不懷好意的東亞臉龐開始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街頭出現,他們在酒吧和陰影中絮絮低語,愛琳·索菲亞說他們的眼睛讓她想到鱗片閃光的毒蛇。
兩天后,兩人從符拉迪沃斯托克機場起飛,飛往德國。
注釋
[1]俄羅斯圣誕節為東正教圣誕節,時間是公歷1月7日。
[2]即祖父悖論,是法國科幻小說家赫內·巴赫札維勒提出的有關時間旅行導論。
[3]是狹義相對論中由一個時間維和三個空間維組成的時空,最早由俄裔德國數學家閔可頭斯基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