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幾日前溫南蘿拿到帖子的時(shí)候也是不明所以，與魏瑾菱一同看了好幾次，落款都是侯府的景叢瑤，邀她去瓊?cè)A茶樓品香。
“這侯府四姑娘請你做什么？”魏瑾菱怎么都想不到溫公府與侯府有什么牽扯，雖說都是官家女兒，可景叢瑤可是寧安公主的女兒，而自己的蘿兒卻是……
溫南蘿雖然面露憂色，但卻比魏瑾菱沉穩(wěn)了些許，柔聲道：“姨娘也看到了，帖子上說是品香，這才特意請女兒前去。”
溫南蘿的才學(xué)不輸于任何貴府嫡女，魏瑾菱將她調(diào)教的那是一個(gè)七巧玲瓏心，什么都會，且溫南蘿天資聰穎，自己也肯下苦功，在這品香論茶上，溫南蘿十分拿手。
魏瑾菱這一輩子就做對了兩件事，嫁進(jìn)了溫公府，教出了溫南蘿。
自己的女兒，魏瑾菱也有信心，憑她的長相和才學(xué)，嫁入高門做個(gè)正頭娘子也不為過，便也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gè)女兒身上。
思索再三，若是婉拒也沒有一個(gè)合適的理由，如果去的話，若是能攀上侯府這層關(guān)系，也是好的。溫南蘿便接了帖子，答應(yīng)赴約。
而且為了今日的品香會，溫南蘿特意準(zhǔn)備了好幾日。
可當(dāng)溫南蘿來到瓊?cè)A茶樓時(shí)，才發(fā)現(xiàn)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首先是時(shí)辰，景叢瑤給她的帖子寫的是申時(shí)，畢竟是侯府的四姑娘相邀，溫南蘿還特意早出門了一刻，可看眼下這陣仗，她來晚了。
而后就是參加品香會的人，每一個(gè)溫南蘿都能叫得上名字，也清楚這里人女子皆是嫡出，隨便出來一個(gè)身份都要比她高得多，不是她這樣庶女生的庶女所能相提并論的。
最后就是今日品香會真正的主人，雖然溫南蘿剛到，但從眾人的表情上她已經(jīng)猜出，今日的品香會，是相府千金陸凝組織的。
她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與她交好的也都是身份尊貴、家世顯赫的貴女，像溫南蘿這樣的……
溫南蘿貿(mào)然前來……豈不掃了所有人的興？
尤其是陸凝的。
溫南蘿竭力平復(fù)心中的慌亂，又對陸凝行了一禮：“妹妹是溫公府三女溫南蘿，今日有幸能來陸小姐的品香會實(shí)屬榮幸，若有冒昧之處，還請陸小姐多多包涵。”景叢瑤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gè)溫南蘿心思能夠如此沉穩(wěn)。
陸凝因是相府千金，姐姐又是當(dāng)朝貴妃，很少把誰放在眼中。
像這樣不請自來的、還是個(gè)身份低賤的，換做誰早都嚇壞了，還能這般從容地打招呼，這個(gè)溫南蘿可真不是普通的庶女。
溫南蘿此言，就是在提醒陸凝，再怎么樣，我也是國公府的小姐，大家不要太難堪。
陸凝自然不能無緣無故駁了誰的面子，淺笑道：“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始吧?！?
2
今日來的所有人，要么其父或者其兄在朝為官，乃朝中重臣，要么就是家世顯赫的高門貴女，故而每個(gè)人的穿著打扮都是光彩奪目，貴氣逼人的。
就連溫南蘿身上的料子，都是江南最新出的云錦緞，云紋之上又繡著雪白的蓮花，在這青衣之上，頗有江南水鄉(xiāng)的溫婉，溫南蘿坐在人群中，也是讓人眼前一亮的。唯獨(dú)景叢瑤，穿著十分素凈，水藍(lán)色衣裙上，連個(gè)華貴的刺繡都沒有，就只是普通的紋路，簡單的衣裙，干凈如水，不過卻還是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陸凝見此率先找了個(gè)話頭：“四妹妹今日穿得怎么這么素凈，相府這幾日得了幾匹好料子，若是妹妹不嫌棄，我著人給你送過去。”
立馬就有人在旁應(yīng)和：“聽說陸大人寵愛陸小姐，搜羅整個(gè)元陽的繡品之鄉(xiāng)，尋遍上好的衣料，就為了給陸小姐量體制衣，你看今日陸小姐穿的煙落紗，如那云煙縹緲，晚霞浩蕩，這衣裳也只有陸小姐才穿得出來?！?
眾人點(diǎn)頭應(yīng)和，稱贊陸凝身上的衣裳。
景叢瑤端起茶碗嗅了嗅，似是十分滿意這茶香，而后看向那個(gè)應(yīng)和陸凝的小姐，笑道：“姐姐說得對，陸家的好料子也只有陸姐姐能穿得出來?！彪S之，又將目光移到陸凝的身上，挑眉一笑：“所以妹妹怕是要辜負(fù)陸姐姐的好意了?！?
眾人皆知攀附相府，卻忘了今日陸凝意在拉攏景叢瑤。
陸凝白了那女子一眼，而后看向景叢瑤溫柔一笑：“四妹妹說笑了，衣裳而已，沒有誰能穿誰不能穿的，改日我?guī)е系睦C娘親自去侯府拜訪，到時(shí)候給你好好量量，做身新衣裳參加清客節(jié)。”
項(xiàng)莊舞劍意在沛公，陸凝此話聽著是要去給景叢瑤量衣，實(shí)則是為了能見見景北瀟，景叢瑤對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景叢瑤也不再接陸凝的話，而是話鋒一轉(zhuǎn)，看向溫南蘿：“今年的清客節(jié)溫姑娘也會參加的吧?！?
3
今日來的小姐中，溫南蘿算得上惹眼的一個(gè)，但卻是最低調(diào)、最安靜的一個(gè)。
她正坐在角落中安靜地品著茶，沒想到會突然被景叢瑤問到。
見眾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溫南蘿莞爾一笑，道：“帖子已經(jīng)送到府上了，清客節(jié)我也會去的。”
雖說清客節(jié)并沒有門第之見，來者皆是客，且最歡迎有才之人。
溫南蘿的才情眾人皆有所耳聞，可說來說去，她終究是個(gè)庶女，在今日這些人的眼中，是上不得臺面的。
聽到溫南蘿也會去，屋中唏噓一片。
景叢瑤顯得有些憂愁，苦笑道：“你能去真的是太好了，我原以為溫公府白事剛過，溫姑娘會沉浸在你妹妹去世的悲痛中，好在我看溫姑娘一副什么事兒都沒有的樣子，看來還是我想太多?！?
溫公府當(dāng)家主母帶著一雙兒女撒手人寰的慘劇在元京城中引起一陣熱議，但都在溫公府聲勢浩大的葬禮，和不久之后滿月宴中逐漸消散，再提及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此刻被景叢瑤這么一說，大家又都想起了溫府的四姑娘溫南菀，雖不與人來往，但是算算年紀(jì)的話，與大家年紀(jì)相仿，也正是妙齡。
聽到景叢瑤這么說，大家再看溫南蘿精心打扮的樣子，對此憤懣不已，對溫南蘿的無情開始議論紛紛。
此刻的溫南蘿腦中卻是閃過無數(shù)種拂柳閣與侯府的交集，憑她的記憶，怎么都想不到景叢瑤與溫南菀會有什么聯(lián)系，以至于今日這局面，明顯就是景叢瑤刻意讓她難堪。
可是思來想去，就是想不到她們有什么聯(lián)系。
大家本就因?yàn)闇啬咸}的到場心懷不滿，此刻好不容易抓住溫南蘿的不是，紛紛投來審判的目光。
溫南蘿垂眸淺笑，不慌不忙地答道：“南菀妹妹早在今年年初就為清客節(jié)準(zhǔn)備了，不料家中突逢變故，妹妹消香玉殞，再也看不到清客節(jié)的盛況了，我這做姐姐的，上有父母孝敬，斷不能因一己之私隨妹妹而去，能做的就是替妹妹去到清客節(jié)上看一看，也算是了卻了南菀妹妹的心愿?！?
溫南蘿的回答合情合理，既不讓景叢瑤難堪，且引人深思，讓人信服這個(gè)回答。但在景叢瑤心中，卻覺得虛偽至極，就像家里的劉素春那樣，明面兒上的慈母，但卻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但劉素春出身名門，又有這么多年的閱歷，而溫南蘿不過十四五歲的閨閣少女，卻有如此沉穩(wěn)的內(nèi)心，這讓景叢瑤不得不刮目相看。
“清客節(jié)的事兒，咱們下個(gè)月再說，眼下咱們開始品香吧。”陸凝怎能容忍旁人喧賓奪主，心生不悅，當(dāng)即終止了這個(gè)話題，命人呈上香爐。
品香即為聞香，在聞香爐內(nèi)點(diǎn)燃香料，供眾人品鑒。
上好的香料，只指甲蓋大小就要千金，是調(diào)和身心的雅事，卻也是十分燒錢的休閑，并非人人可為。
所以今日此舉，說是品鑒，倒不如說是陸凝帶著大家見見世面，也沒有誰家能像陸家這般，愿意擲千金只為聞一次香。
據(jù)說今日的這塊香，就是陸凝的兄長陸冶尋到的一塊上好的沉香，其中大的一塊已送去宮中貴妃娘娘的手里，而今日陸凝帶來的，雖只是一小部分，卻也值千金。羅隱就曾寫到“沉水良材食柏珍，博山爐暖玉樓春”，上等的香料可以沉水，陸凝拿來的香就是如此。
果然，當(dāng)香被點(diǎn)燃后，看著裊裊而起的青煙，眾人的鼻中均揚(yáng)起一陣綿長悠揚(yáng)的香氣，吸入體內(nèi)，又從頭頂溢出的悵然。
聞香的那一刻，無人敢說話，均細(xì)細(xì)品味這難得的好香。
看到大家一副享受的模樣，陸凝下意識地?fù)P起下巴，一臉得意。
事畢，眾人皆回味無窮，沉浸在方才的香氣中，甚至有人驚嘆，自己的衣服上已經(jīng)沾染了些許香氣，一臉榮幸至極的樣子。
突然，景叢瑤開口笑道：“陸姐姐的香果然是好香，不過妹妹今日也帶了一塊香來，請大家品鑒一下。”
眾人皆是一驚，沒想到景叢瑤也帶了香。
陸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難道景叢瑤也有什么好香，要壓她的風(fēng)頭？
只見景叢瑤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拿出手帕包裹著的香，攤開放在桌子上。
眾人圍了過來，看著桌上那塊形狀怪異，從未見過的香料。
其中一人問道：“不知景小姐的香是什么香，怎么從未見過啊?！?
景叢瑤的目光卻是落在溫南蘿的身上，緩緩道：“這是犀角香，也是我偶然得到的寶貝?！?
有人笑道：“寶貝？香怎么還成寶貝了？”
景叢瑤卻是一臉從容地答道：“古書有云，生犀不敢燒，燃之有異香，沾衣帶，人能與鬼通！”
此話一出，原本對此香一臉好奇的小姐們嚇得紛紛后退，花容失色，難以置信地看向景叢瑤。
這好端端的，怎么拿來這樣一塊東西。
陸凝的臉色也不大好，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聽到景叢瑤這話也有點(diǎn)不悅：“四妹妹這是何意？好端端的為何要和……鬼相通？”
只見景叢瑤緩緩站起身子，走到溫南蘿的面前，溫南蘿的臉上已經(jīng)浮出一絲慌張，拿著帕子的手緊緊攥著，似是唯有這樣，心中能安然幾分。
景叢瑤看著溫南蘿面露微笑：“既然溫姑娘與溫南菀姐妹情深，不如點(diǎn)燃這香問一問溫南菀，可有什么未了心愿需要完成，我可聽說親人過世，三年內(nèi)會一直跟在自家人左右，溫姑娘猜一猜，此刻溫南菀會不會就在你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