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貴妃眼眸微瞇,展一展寬大的衣袖微調坐姿,“百密終有一疏,你料到不會有人懷疑到你,才放松了緊惕。”
查了好幾天,總算抓出一些謀害兒子的苗頭來,不論是誰,安貴妃都不會輕易放過。
徐貴嬪聽不下去,過來抱住云姝,哭著說:“貴妃娘娘,言睿是您的心頭肉,若您真心想為言睿討回公道,揪住灼華殿是萬萬做不到的。”
“放肆!”安貴妃拍案而起,“你意指本宮故意針對灼華殿?徐宜臻,你端端自己的分量,配不配本宮多看一眼?”
“凝之!”皇帝低喝,叫的是安貴妃的閨名安凝之,可見對其愛重,“注意分寸。”
安貴妃并不害怕觸怒皇帝,她屈膝跪地,“陛下,臣妾不愿意和宮里其他妃嬪往來,一來不屑,二來對她們無所求,臣妾只要您的愛護和言睿平安,如今有人要害到言睿頭上,臣妾必須要追根究底。”
她兀自又起身,居高臨下地指著云姝,“自打這個宮女在灼華殿掌事,素來緘默少言的灼華殿新年以來常有出頭之事,可見這丫頭不是個省油的燈,而徐氏本就劣跡斑斑,此二人狼狽為奸,長遠下去怕是禍事不斷,后宮永無寧日。”
陶嚴見事態的發展急劇惡化,忙道:“陛下,雖然在云姝姑娘的臥室搜出了毒物,但這毒物從何得來,如何得來,何時放進馬鞍,又是如何精準地放在六皇子的馬鞍之上,這些都是疑點,不可光憑搜宮就下結論,需得細查。”
皇帝面色平靜,垂眸緩緩轉動著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徐貴嬪雙目含淚望著高高在上的丈夫,低低呼喚一聲:“陛下——”
皇帝掀起眼皮,瞥了堂下女人一眼。
觸及皇帝的目光,羸弱的女人像是被一股力道壓迫,往后退了一步,緊緊握著云姝的手臂借力,再不敢抬起頭來。
皇帝的聲音中氣十足,回蕩在空曠的掖庭司:“貴嬪徐氏涉嫌謀害六皇子,暫禁足灼華殿,侍婢云姝囚禁暴室,查明后,再行發落。”
暴室隸屬掖庭令管轄,專掌后妃宮女及宮中獄事。
皇帝拂袖而去,不知是不是因為無端想起了三皇子母子,今日他的心情尤其糟糕,等也沒等身后的安貴妃。
安貴妃扶著明湘的手走下臺階,惡狠狠地看著徐貴嬪,上前揚起手掌就要打下一個耳光。
云姝眼疾手快,擋在徐貴嬪身前,那清脆的聲響便落在了云姝嬌嫩的面頰。
臉上火辣辣的疼,轉而又變得麻木,云姝痛苦地捂著臉。
陶嚴尚未回過神來,徐貴嬪瞪大眼睛驚呼:“云姝!”
安貴妃一下下揉捏著自己的掌心,眼前主仆情深的場面叫她惡心,“人面獸心,徐宜臻,我不著急,等找到了實證,有你們主仆倆在暴室共患難的時候!到時候,我也算是為先王妃母子報仇了!”
徐貴嬪見安貴妃離去,抱著云姝凄然,“云姝,你跟著我這么久,再不濟也是灼華殿的一等宮女,暴室那種地方,日日離去的魂魄便不知道有多少,你怎么能去這種地方?”
尚容不得主仆二人難舍難分,已經有手腳麻利的人上來分開了兩人,強行送徐貴嬪出去,又要將云姝押往暴室。
云姝回望陶嚴,眼中似有無限深意。
陶嚴果然快步追上前去,喚她:“云姝?”
云姝還是那三個字,“幫幫我。”卻是牽起了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了幾筆,陶嚴眼看著,是檀兒二字。
押解的人沒有耐心,不容許多有交流,推著云姝便走遠了。
宮墻之后,小林子與沈言誠遠遠地立著,眼看著云姝的背影消失在悠長的宮道。
小林子說:“殿下,灼華殿這次怕是攤上了大事,您可要去含元殿求一求陛下開恩?”
沈言誠嗤笑一聲,“眼下臟水還沒潑到我身上呢,你要我自己上趕著去接?”
小林子不明白了,撓了撓腦袋,“可殿下是貴嬪娘娘的親生兒子,這事兒灼華殿若是不洗刷干凈,難免不會牽連到殿下。”
沈言誠俯視著小林子頭上的烏紗,“如果求情有用,天下也不必設刑部了,監獄也一應撤了便罷了。”
小林子被懟得啞口無言,低垂著腦袋,再也不敢多置喙。
沈言誠轉身往思存殿走,沉吟著吩咐,“你去找幾個靠得住的,去查查當時馳馬司馬監派來的都是誰,什么來歷,還有灼華殿今年新進的奴才們,務必事無巨細,向我回稟。”
云姝被帶進皇宮西北處的角落,門庭上的牌匾用隸書寫著“暴室”二字。
四周靜悄悄的,偶爾飛起一只烏鴉,凄愴寒涼地一嗓子,盡顯陰森恐怖。
云姝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待得有人開了門進去,才聽見時不時傳來的陣陣哀嚎與哭泣。
一墻之隔,恍如過了奈何橋。
云姝是見過流血場面的,可眼前的森然寒意仍然直往骨子里鉆,怎么也擋不住似的,不由自主地縮緊了身子。
暴室里的嬤嬤都是積年的老人精了,一看穿著就知道犯了事的是什么等級的職位,云姝是個正經的掌事宮女,身上的衣衫首飾自然要比普通的粗使宮人好上不少。
暴室里少有油水可刮,典獄嬤嬤見云姝進來,個個眼中忽閃著精光,像餓久了的老虎窺視到了獵物,只待時刻一到,便上去將其生吞活剝。
云姝被三四個典獄嬤嬤推來搡去,頭上的首飾瞬間被摘了個精光,鬢發散亂,身上的衣服也被強行扒了下來,只余下了素白色的褻衣。
幾個典獄嬤嬤你爭我搶,好不容易分均勻了,才有人甩出一件囚服扔在云姝身上,也不問得了什么罪名,便指著北邊的一處矮房,粗聲粗氣地說:“帶去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