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
第0章 緒論

0.1 社會學發展歷程

廣義而言，社會是由共同生活的個體與外部環境形成的關系總和，其中個體可以為人，也可以是其他動物或生物。個體與外部環境在交互過程中，形成了多種多樣的關系。在動物社會中，這種關系可以表現為捕食關系、協作關系、競爭關系。如圖0-1所示，動物為了得到更多的食物和水源，爭奪領地和交配主動權，逐漸形成集體；隨著群體規模的擴大，群體將形成特定的分工協作模式。例如根據生理差異，蟻群可以劃分為具有生殖能力的蟻后和雄蟻以及不具有生殖能力的工蟻。狼群內部則有高度的組織性，形成了特有的列隊模式，從而確保狼群內部成員的團隊合作。在人類社會中，關系則具有更豐富的含義，例如興趣愛好、社會事件、經濟關系等。錯綜復雜的關系將不同的個體交織聯系在一起，形成了形形色色的復雜關系網絡。由此可見，個體、關系和網絡構成了社會的三個核心要素。

社會學的研究對象為社會行為和人類群體，其研究范圍廣泛，包括了微觀層級的社會行動或人際互動，以及宏觀層級的社會系統或結構。社會學的研究思維源遠流長。《道德經》所提倡的“無為而治”治國理念，主張以制度（可理解為“道”中的規律）治國，以制度約束臣民的行為，臣民均遵守法律制度。《韓非子·說難》寫道：“宋有富人，天雨墻壞。其子曰：‘不筑，必將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鄰人之父。”其大意是：宋國有一個富人，因天下大雨，他的墻坍塌下來。他兒子說：“如果不趕緊修筑它，一定有盜賊進來。”其鄰居的父親也這么說。可富人并沒有聽他們的建議。這天晚上果然丟失了大量財物。富人則極力贊賞兒子聰慧，卻懷疑偷盜的是鄰居的父親。這個故事則說明社會網絡中的強弱關系對個體認知的影響作用。同樣地，孟母三遷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都反映了環境對個體行為的影響。西方社會學研究最早起源于18世紀的法國，在法國大革命的背景下，以奧古斯特·孔德為代表的哲學家認為亟須發展社會的理論科學，首次提出“社會學”（Sociology）概念，并創立了實證主義學說，強調個人是社會的構成要素，個人的特性關系到社會的特性。早期的社會學研究以科學主義實證論的定量方法和人文主義的理解方法為主，缺乏有效的量化分析方法。社會科學的發展推動了統計學、數學和計算的進步，為定量地進行社會學研究提供了方法基礎。

圖0-1 多種多樣的社會關系

最早的量化社會學分析研究與傳染性疾病霍亂的暴發密切相關。19世紀30—50年代間，霍亂先后四次在英國多地暴發。早期的研究認為，霍亂通過空氣傳播，主要是由有機物質腐敗所釋放的有毒氣體所導致。1854年，霍亂在倫敦第四次暴發，10天內有超過500人死亡。醫生約翰·斯諾獲取所有病例的住址信息，并將其在地圖上繪制出來（見圖0-2）。通過分析發現，死亡病例多分布在一個公共水井附件的街區。距離水井越遠，死亡人數越少。而附近啤酒廠的工人卻因為從工廠內部的水井汲水而無一人感染霍亂。為此斯諾將霍亂的病因鎖定為被污染的水源，并建議市政廳關閉這一公共水井。水井關閉后，霍亂很快就在這個街區銷聲匿跡了。

與傳染性疾病的傳播類似，人類的認知和行為也表現為傳染性。例如科學概念的大范圍傳播和討論、人類行為和情緒在社群內部的擴散等。美國哈佛醫學院的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Nicholas Christakis）教授和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醫學院的詹姆斯·福勒（James Fowler）教授發現社會行為和社會情緒具有傳染性［2］。例如他們發現肥胖能夠通過社會關系進行傳播。如果你有朋友過度肥胖，那么你變肥胖的概率會增加57%；如果你朋友的朋友有肥胖癥，你患肥胖癥的可能性會高出25%；如果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一個你可能都不認識的人患有肥胖癥的話，你患肥胖癥的可能性會高出10%。同時研究發現傳染性廣泛地存在于各種社會現象中，例如吸煙［3］、投票［4］、自殺［5］、運動［6］、離婚甚至于情緒［7］等。麻省理工學院的科研人員研究了健身運動行為的傳染性問題［6］。他們收集了一個全球性的健康追蹤（Fitness Tracking）網絡超過1000000人歷時5年的運動數據，包括距離、速度、時間和卡路里消耗等，共收集到約59000000個運動事件。同時，他們還獲取了用戶的基本信息（性別、年齡、身高、體重、國家、學歷）及彼此之間的社交關聯。通過數據分析，發現以下現象（見圖0-3）：1）人們更容易被與自己鍛煉水平差不多的人傳染。2）鍛煉不積極的人影響鍛煉積極的人比鍛煉積極的人影響鍛煉不積極的人更多。3）不堅持的人影響堅持的人比堅持的人影響不堅持的人更多。4）兩個人的共同好友數量越多，那么兩個人對彼此的影響就越大。根據上述現象，總結得到以下結論：人們會被比自己好的人激勵，也會因為怕被比自己差的人超過而努力，但總的來說下行比較的效應遠大于上行比較。

圖0-2 約翰·斯諾與其繪制的倫敦霍亂的病例空間分布［1］

通過上述案例，發現典型的社會學研究框架可以抽象為：數據+方法→結論。其中，數據往往從歷史記錄或者調查問卷中獲取；研究方法多以統計分析為基礎。傳統的數據獲取方式具有以下不足：1）數據獲取的時間成本高，難以在短時間內獲取大量的有效數據。2）數據質量低，調查問卷中往往存在偏差大，難以去除個體差異的問題，致使分析結果存在偏差。3）數據片面化，往往是某一種或某一類數據，缺乏多樣化的數據支持。4）樣本偏差問題，導致所形成的結論缺乏廣泛適用性。就研究分析方法而言，傳統的統計分析方法具有嚴格的假設約束，且主要用于描述和歸納觀察現象。由于采樣范圍小、數據量少且工作量大，通過這種方法得到的結果往往是片面的、不準確的，結果的生成時間也比較長。

圖0-3 運動行為的傳染性［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