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尊大人在朝中可有什么關系。”

“關系？”吳知府反問了一聲。

“原本升任應天知府，是托了史家和甄家的。”

“只是后來，那史家動輒指揮本官辦事。儼然使喚家中仆人一般，本官便漸漸和他們斷了來往。”

“史家？”賈玨凝色問道。

“沒錯，就是史家，你這是什么表情？”見賈玨一臉嫌棄，吳知府不由氣道：“難道史家的關系就不算關系了嗎？”

“沒有，沒有”賈玨忙補話：“原以為應天知府好歹得有個閣臣當后臺。”

“想多了，要是認識閣臣，老夫會來應天當知府嗎？”

唉，吳知府說著就嘆氣起來。

俗話說，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

知府也一樣，尤其是順天府和應天府，堪稱天下最難當的兩個知府。

權貴遍地走，上司衙門多，抓個小屁孩都要來回拉扯。

本官都來這里了，還會有什么關系？

有關系，本官就去揚州，蘇州享福了。

吳知府無可奈何道：“你年紀小，不諳世事，不知道這年頭上面沒個關系，想出頭有多難。”

“你小子也就是命好，生在權貴之家，不然見老夫一面都是奢望。”

賈玨點點頭，隨后道：“我給大人找個后臺如何？”

“嗯？”

“你給我找？”

“賈家？”

“怕是不行吧，你們賈家好歹也是和薛史王同仇敵愾的，和甄家關系也不錯。你這小娃娃在家里能做主？”

“不是賈家，我給府尊找的關系，乃是天下第一權貴。”

“天下第一權貴？”

吳知府有些迷茫，這權貴二字聽多了，天下第一權貴卻有些生疏。

誰這么膽大，敢稱天下第一權貴，很快吳知府就面帶驚色地反應了過來：“你是說，天家？”

“你要老夫上折子？”

“你莫不是拿老夫開頑笑，今日走這一遭，就為了不泄露風聲。若要鬧得人盡皆知，何必來這么一趟。”

吳知府攤開雙手，很不理解。

賈玨正色答道：“府尊，看方才那幾十個村民，這是能瞞住的嗎？”

吳知府揮手打斷賈玨的話：“甄家是天家是什么情分，上折子告他們？”

奉圣夫人雖走了，可太上皇還在，甄家與天家的交情就還在。

何況這個時間點，奉圣夫人剛才歸天，太上皇聞信生情，最是追憶昔年奉圣夫人呵護之情。

這個道理，吳知府懂，永熙帝自然也懂，如今的朝堂本就波譎云詭，永熙帝自然不會犯蠢對甄家動手，逼得太上皇不得不出手。

“別說養幾個倭寇在沿海劫掠。”

這個時間點，只要甄家不造反，基本沒什么事能動他們。

面對吳知府的不解，賈玨輕輕擺頭：“不是告甄家，是告鹽商周家，勾結倭寇，謀害百姓。”

“周......周家？”反應了好一會兒，吳知府才想起是哪個周家？

“你要栽贓陷害？”吳知府忙忙搖頭：“這不行，這可不行！”

“這沒有證據啊！”說完，又補上一句：“很容易敗露的！”

賈玨：......

原本以為吳知府是自詡清流，抗拒這種行為，原來是怕敗露。

“沒有證據？怎么會沒有證據，金陵城多少年沒來過倭寇了，怎么偏偏周家來了一次就鬧倭寇了，哪能這么巧。”

“這也行？”吳知府有些茫然。

“太粗糙了吧。”

“粗不粗糙不要緊，要緊處在于陛下信不信。”

“府尊大人就算把這些倭寇全部送往京中，陛下也會堵著耳朵說不信。”

“反之，隨便上封折子，造點證據呈上。縱使小有瑕疵，陛下也會幫大人把這個案辦得妥帖的”

見吳知府仍猶豫，賈玨繼續勸道：“聽聞甄家已然對府尊大人不滿，這個時候再爆出倭寇大案，府尊覺得金陵城內能上奏疏的有幾家會替大人解釋？”

“吳知府自己曉得自己的事，嘆道：哪里會有解釋的，不落井下石彈劾就算好了。”

“所以要先下手為強，先一步上疏表明立場，甄家彈劾奏疏隨后到，這才愈發顯得真誠。”

........

等賈玨說完離開，吳知府仍昏昏沉沉的，眼睛望著月票，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自從遇見賈玨，他的眼界開闊多了。

以前的吳知府，若有空閑時間，都是和清流名士來往，嘴里念叨的都是先圣顯學，談論的都是如何發揚我昌明圣教。

哪像如今，半夜三更還在野外看月亮，腦子里想的都是天家權力爭斗。

吳知府苦笑連天：“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

第二天一早，掐著城門開放的時間，幾人在守城士兵的諂媚下，悠哉騎馬進了城。

臨分別前，賈玨提了一嘴薛蟠的事，吳知府點點頭茫然答應了，然后幾人在城門口，分道揚鑣，各自回府。

回到李府前，卻看到大清早的小紅，已收拾齊整，在門口迎賈玨。

“小紅，你怎么在這里。”

“爺還說呢，爺這么點年紀就學會徹夜不歸了，讓奴婢們如何睡得著。”

“昨晚不是派王稟忠回來稟報了嗎？”

“我們是丫鬟，隨口敷衍兩句就算了。李老爺那關可不是這么好過的。”

“喲，小紅是特意來給爺報信的？”

小紅拍了拍賈玨身上灰塵，并不回賈玨的話，笑道：“爺快去吧，李老爺在正房里等好一會兒了，等久了怕是更生氣。”

........

一路來到正房，見到了椅子上用嘴試茶溫的李祭酒。

“先生好。”

李祭酒嚇一跳，以為是下人不識規矩，正欲訓斥，抬起頭才發現是賈玨。

心里納悶了，難不成真有天生魔星？

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

李祭酒看向賈玨：“你昨日上午回的金陵，先是在街頭鬧了一通，又是在人家靈堂前鬧了一通。”

“又是甄家、又是薛家、又是知府，怎么你倒比本官堂堂國子監祭酒還要忙不成？”

賈玨想了一下，好像是的。

話沒說兩句，便有下人來報。

“大人，薛家又來人請了。”

李祭酒問：“請誰，請我？”

“請的小賈公子。”

李祭酒：......

這大清早的，又是出什么事了，難不成昨晚他也沒停息？

唉！

李祭酒道：“你去吧，大忙人，老夫就在這里等你，等雞啄完了米，等狗舔完了面，等你忙完了事，咱們再好生商量商量。”

說完便自顧自喝起茶。

“喲呵，先生還看《西游記》？”

這讓賈玨沒想到啊，這么嚴肅的老倌，背地里還看時興話本小說。

“是從你屋子里翻出來的，一本《大學》下面壓著厚厚一疊話本。”

賈玨：......

賈玨嘿嘿一笑，岔開話題：“哪能讓先生等我，我這就把薛家的事安排好。”

隨即轉身對下人開口道：“給薛家回話。”

“就說，我昨晚陪了一整宿，總算是把府尊大人陪盡興了，答應好了，今日下午就放大哥哥出來，讓他們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