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吳知府還是有些猶豫，賈玨正色勸道：“這件事如今看來，八成是真的。若讓甄家知道我們曉得了此事，府尊大人可知后果有多嚴重。”

吳知府磨蹭道：“總不至于滅口吧，好歹老夫還是國朝四品大員，也算半個封疆了，甄家豪橫也不敢對我動手吧。”

賈玨捂頭嘆道：“我的府尊大人啊，你以為甄家被稱為江南第一家真只是一個名頭嗎？”

“你認為甄家二十年手握鹽政，會湊不出來什么私兵嗎？”

“可知我父親下福州，就是從甄家借了一百護衛。”

“能借一百出來，難道就沒有另一個一百人嗎？”

“府尊認為自己比甄家上百口人命更重要嗎？”

一連串的逼問，將吳知府問住了。

吳知府這才恍然醒悟，是啊，勾連倭寇這說出去可是天大的事，是抄家滅族的罪。

皺著眉毛細細一想，不禁無可奈何道：“都是你這小兒，都是你這小兒，每次遇你總沒什么好事。”

“說好的升官發財，名揚天下，怎么就成了這般。”

賈玨只當沒聽見吳知府的抱怨，反而點點頭：“看來府尊大人是想清了利弊。”

吳知府唉聲嘆氣，他實在不愿意攤上這種事情，但沒法了：“如今為之奈何。”

“如今聽來，甄家似乎不知道他們的到來。”

“先看看能否找出剩下的倭寇，”

“找到那群倭寇，斬盡殺絕，要快，不能讓甄家知曉。”

“今日大街上，雖然是場鬧劇，但這群倭寇并未發言。”

“且有那薛霸王在其中，路人天生就以為是街頭斗毆。若是能在那群倭寇聯系到甄家前，處理掉他們，就沒人知道了。”

昏暗的燈光下，吳知府反復思量。

“好，就依你的。”

“我現在去召集人手，不過天要黑了，可能要等一會兒了。”

賈玨攔住吳知府：“此事乃絕密，府尊大人切記帶上心腹中的心腹。”

“府尊有多少可信賴的衙役。”

“可信賴的衙役？”吳知府眼神上飄開始思索起來。

見吳知府欲言又止，賈玨詫異地問道：“難不成府尊大人竟沒有心腹？”

“誒，哪能這么說，心腹還是有幾個的。”

吳知府面皮上過不去：“本官四品大員，哪里需要結交衙役的說法。”

............

府衙門口，因是傍晚將黑，衙役散去了不少，在吳知府刻意清退后，空曠的場上只有賈玨的二十個護衛。

眾人被從外面召集入內，情知必有事發生，因此交頭接耳起來。

王稟忠總是很善于營造氛圍，見賈玨出來，就咳嗽示意大家靜下來。

賈玨踏著石階過來，站在高處與眾護衛齊平。

跟隨了賈玨好幾個月，眾護衛也算與其相熟，知其心性和藹純善，又兼是小孩子沒這么多忌諱。

有時候大著膽子還有摸賈玨頭的，往往這個時候賈玨此時只是笑笑，趙來義趁勢上去踢一腳，被踢之人也毫無怨言，摸了一次小公子的頭，算是賺了。

此時王稟忠這么一咳嗽，眾人安靜下來，一時靜謐的氛圍籠罩，有了幾分莊嚴的氣息，眾人皆有所準備。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小公子并沒有第一時間說做些什么，反而開始談起家常來。

“臺下諸位，有賈家跟來的，有林姑父派來的，混著挑了諸位出來。相處幾個月，不知諸位覺得在小子這里當差可還好嗎？”

下面有人起哄：“當然是好，若是每頓能多些肉就好了。”

眾人隨之大笑，氣氛和藹了下來。

賈玨對著臺階下一人道：“王大用，你是老太太從寧國府派過來的吧。”

那護衛沒想到還被賈玨記住了名字，有些激動道：“俺原是賈府城外的佃戶，因繳納不起租子，便來寧府上當個粗使小子，簽了五年契，專門負責養馬之類的活。”

賈玨道：“當下人沒什么前途，以后你就跟著我吧。”

“你家里有幾口人。”

“有一個老娘和一個兄弟。”

“回去后，讓你兄弟來榮府當差。”

王大用大喜，賈玨這話，顯然是要把王大用收為親隨，寧榮兩府幾百奴仆，有幾人有這個機會。

當下便對著賈玨磕頭起來。

其余護衛看著王大用高興的模樣，也為他開心：“大用，這下可算謀到一個好出路了。”

......

賈玨指向階下一皮膚黢黃的為首男子道：“古桐，你們是從林府來的。林姑父可曾說讓你們什么時候回去？”

那的男子搖頭道：“來時只是囑咐要護好小公子，其余并未曾說。”

“林夫人倒是親自囑咐過我們，讓我們隔短時間往那邊寄一封信，匯報公子近況。”

“只是寄了兩月，便......”

“后面便和林府斷了聯系。”

賈玨沉默一會兒后道：“我家乃勛貴之家，以武傳世，家中歷來有祖訓，到歲數要選親隨在側，不能荒廢戰技武藝。”

“我想著，林姑父那邊不缺你們這些人，我也用慣了你們，以后不妨全部跟著我，如何？”

眾護衛皆色面，臨時來護衛和長期安頓在這里可不是一回事。

古桐也沒想到，這小公子居然是想把他們留下來，一時聞言眾人皆交頭接耳起來。

賈玨不給他們串聯的機會，繼續開道問：“你們在林府那邊月錢幾何？”

有人答話：“一年二十兩。”

這錢讓王稟忠倒吸一口涼氣，這下面隨便一個人都快趕上榮國府大丫鬟了。

賈玨倒是沒什么意外，都是正經和私鹽販子干過的，上過戰場的，是屬于護衛，自然不可能是仆人的價。

“我給你們開三十兩。”

眾護衛中有少數人意動。

但古桐身為護衛首領，自然不想隨意做出決定，便婉拒道：“公子好意，原不該推辭，只是我等皆有妻兒在揚州......”

賈玨打斷道：“你們的妻兒，到時候我一并養了，往后可隨我回府，在府內當差。”

“當然不是做奴仆，簽正經契約。”賈玨后補了一句。

這下不僅古桐心中急，王善保也一樣急，二爺哪來這么多錢，還要安排進府，這些事二爺能隨便做主嗎？

這通通許諾出去，辦不了可怎么辦。

......

古桐見老兄弟們有些意動，明知不能直拒，便換了個說辭，開始問起賈玨目的來。

“不知小公子今日如此施恩，是想要我等去打哪家府上的哥兒，小公子不必如此，這是我等護衛應當之職責。只管說就是了。”

顯然古桐認為，賈玨如此行事，是為了帶他們打架毆斗。

賈玨搖搖頭道：“不是打架斗毆，做完這件事，為了保密，你們要一輩子跟著我。”

“有不愿意的，可以現在就回林府。”

這話讓古桐有些為難，他不愿意留在這里，可也不能現在就回林府，任務還沒圓滿。

一時間眾人皆猶豫，沒有人出去。

這時趙來義已經走到賈玨身邊。

“既然沒人出門，那就是想跟著我了。”

便讓趙來義打開包裹。

“這里是每人二十兩，若是留下來，現發。”

眾護衛有呼聲傳出，但古桐大聲拒絕。

“無功不受祿，這錢我們不能要。”

“既然留下來，就是想跟著我，自然以我的命令為主，收下這錢，便是第一道命令了。”

古桐倒吸涼氣，這是要徹底定死啊。

接了這個錢怕是再沒機會反悔了。

古桐臉上有追憶之色，這一套連哄帶拉，強行生米煮熟飯的套路，怎么有些熟悉。

這么像當初林東家打鹽商鼓舞士氣那一套。

真是好手段，不過這小公子才幾歲啊，這是成精了嗎？

賈玨來到第一個護衛面前，熟練叫出了他的名字：“余小六，這錢你收嗎？”

那喚余小六的護衛，見賈玨眼中期待之色，又看看周圍兄弟有羨慕的，有鼓勵的，看在自己老大居然愣住了。

他不開口，賈玨便一直舉著，余小六實在受不住了，只好接住了。

賈玨便走向下一個護衛面前，準確念出了他的名字，親手遞出一張銀票。

等古桐回過神來，已是泰半人都收下了。

罷了，罷了，這么精的小主子，跟著他應該吃不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