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瑄作為十八芝中，地位僅次于鄭氏本家的兄弟，此刻是唯一在鄭芝龍船上的兄弟。

聞言他趕緊攔住傳令兵，對鄭芝龍勸道：

“大哥暫息雷霆之怒啊，那朱小賊船多將廣，從剛才對戰看來，也必是準備充足。咱們出海本就倉促，如今又被挫鈍了士氣。”

他驅散離周遭的士兵，只余那鄭芝龍的親衛們紋絲不動，見大哥依舊怒氣勃發，仿佛沒懂他意思的模樣，施大瑄眼神微暗，但又立即強打起精神，硬著頭皮繼續勸著：

“再有如今顏總舵主心思不明，我軍有此三衰，貿然開戰，只怕不妥。”

鄭芝龍聽完施大瑄的話，依舊怒氣不減：

“左右是在我們的地盤，此戰便是打了，也不至于傷筋動骨，還能阻止那姓朱的靠港，為何不妥？”

施大瑄一聽便知，他這好大哥又是犯了犟脾氣，“大哥萬不可意氣用事，此戰若是打贏還好，若是戰敗，咱們大好的局面就要功虧一簣啊！”

鄭芝龍聞言更是怒氣勃發，“好你個施大瑄，怎么盡漲他人威風，就認定我軍必敗？”

鄭芝龍海盜出身，自身實力自不必提，他也看得出陣前斗艦時，己方船長表現不佳。

可他自信那船長必定不能代表全部，起碼他手下的直系船長們，水平就并不弱于對面的朱燁。

而且他本就有心南下與朱燁爭雄，搶占貿易的紅利。

如今占盡地利優勢尚且不敢與之相斗，真等到跨海遠征之時，又怎么能提起勇氣？

鄭芝龍明顯有些鉆了牛角尖，可他這人性格如此，旁人也是無法。

打定主意的鄭芝龍語氣堅定，“吾心意已決，六弟不要再勸。”

他正要呼喚傳令兵時，就見那傳令兵竟然不喚自來。

鄭芝龍暗道他手下果真不全都是草包，旋即一撩披掛正身靜立，立起了威風來。

腦袋里也試圖想出個氣勢恢宏的開戰宣言，就聽得那傳令兵不合時宜的急吼吼道：

“舵主，總舵主和二當家駕船來了！”

鄭芝龍聽聞此話，什么維持威嚴什么開戰宣言都扔到了一邊，連忙抽出望遠鏡搜尋海面。

果然看到一艘小船豎著“顏”、“楊”兩面白底旗子，正穿過他的船隊，去往朱燁船隊的方向。

顏思齊的這個態度并不尋常，自從他成了顏思齊的妹夫，顏思齊便在朱燁和他之間總是偏向于他。

如今兩軍對峙，顏思齊不先登他的船來與他共同應對，反而直接駕船去見朱燁，這種反常，讓鄭芝龍慌了神。

一旁的施大瑄對自家大哥的心理也看的清楚，心里的念頭轉過，立馬開口道：

“大哥也要乘一小船速速前去，無論如何總要和顏舵主一起，切不可讓兩人于眾目睽睽之下相談，否則不管結果如何，咱們的大義便損了！”

鄭芝龍驟然的情緒波動才使其失了算計，只在第一時間發覺不對，但腦袋里面并沒有轉過彎來。

如今聽施大瑄的諫言，方才發現，現在情況的兇險。

他原本就是靠著顏思齊的默認，才能仗著妹夫的身份壓制朱燁，如今朱燁軍事之勝遠超他鄭芝龍本身。

又剛剛斗艦大勝，正是威望正隆的時候。

要是他再在眾目睽睽之下失去了顏思齊的親近，只怕匯聚到他身邊的那些投機客們，又要觀望起來了。

這一手驅虎吞狼的陽謀算計，必是二哥楊天生的手筆。

“速速準備一艘小艇，我要陪總舵主一起登船。”鄭芝龍語氣堅定，他現在萬不能失了顏思齊這面大旗。

朱燁這邊還不清楚，他已經成了顏思齊和鄭芝龍兩方博弈的重大籌碼。

正成了麻桿打狼兩頭怕的那個麻桿的他，也看到了海面上一前一后兩艘小艇，顏、楊、鄭三面旗幟各自表明身份。

他身邊的武岑微微一嘆，用一種看熱鬧沒盡興的語氣說道：

“這鄭芝龍也不過爾爾，輕起釁事但無決斷，欲圖大事而又諂媚，色厲膽薄之徒而已。”

隨著顏思齊、楊天生和鄭芝龍登上朱燁的旗艦。

四人仿佛完全忘記了現在座艦之外的海面上，兩方船隊還在劍拔弩張，反而聊的其樂融融，如同老友相見。

最后，鄭芝龍的船隊退回水寨讓出航道，一場潛在的沖突便消弭于無形。

這場長崎灣外的對峙頗有些虎頭蛇尾的感覺。

除了給英勇挑落對方“大將”的陳元禮刷了軍功之外，并無其他的樂子。

......

時光如梭，又是幾日過后。

顏王府內，聚義廳中。

近處的兄弟們都盡數趕來，趕不回來的也有留守的心腹列席。

只有鄭芝龍推脫妻子生病需要照顧，讓鄭芝虎代為出席，是唯一一個推脫不來的。

這未嘗不是一種示威和表態。

但顏思齊也沒甚表示，依舊那副好說話的模樣，所以一開始列席的眾人心里都盤算著小心思。

例行的寒暄過后，主位上的顏思齊開口說道：

“這次幺弟回來貿易，給咱們帶來急需的武器補給無數，這些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我也就不再多說。”

“還有便是幺弟帶來寶圖一張，上面記載了這日本國的無數金銀礦產的位置，我本是想花錢買下，可這寶圖價值連城，錢財一時也湊不齊許多。”

“所以便想召集大家議一議這個情況。”

他話音剛落，下面的人便轟的一聲，吵嚷了起來，金山銀山面前，什么小心思都是假的。

楊天生站起身雙手下壓，他作為二哥的面子還是足夠的，下面的兄弟們見狀又安靜下來，齊刷刷的看著他。

他身邊一直有個托盤，上面被紅布蓋著，只覺得個頭不小，單看形狀卻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一拉那紅布，一個人頭大的黃色物體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圖我專程驗證了個近處的，標注的是座金礦山，這狗頭金便是從那處礦山中搜拾出來的。”

“所以，應當假不了。”

楊天生這話說完，眾人又是吵鬧起來。

他們本就是海商海盜的集合，對于金錢最是渴求，如今有金山銀山在眼前，哪能不瘋魔不癡狂的。

便是一旁冷眼旁觀的鄭芝虎，也都盯著那狗頭金移不開眼睛，可見金錢對這些人的誘惑之強。

一道粗豪的聲音壓下眾多雜音，“幺弟，你十八哥對你不錯吧，有這好處可要照顧咱一二啊，你十八哥如今娶了幾房姨太，正是愁錢養娃的時候，你這做叔叔的要不就送咱一座銀山算了？”

十八一開口，眾人驟然被壓下聲音，便下意識的側耳去聽，沒成想原來是個要好處的。

隨后立即也反應了過來，紛紛對著朱燁各種攀關系，講過往。

有混不吝的耍賴，就有打感情牌的追憶往昔，更有人叫著他手下有絕色日本女姬要塞給朱燁的。

一時之間，朱燁成了香餑餑，引得眾兄弟爭相獻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