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二十一年的荊州州試已經結束兩天了。

一眾考生們考完了試，頓覺渾身輕松，還在教坊司等風月場所盡情享受，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但負責判卷的考官們就慘了，荊州這次州試，甲乙丙丁四個考棚，近千名考生的考卷，要在三天之內判完。

只能頭懸梁、錐刺股、挑燈夜判，不少考官發自內心的覺得，改卷比自己當年科考學習還要累數倍。

所幸考官們只需要評閱策問題與選修題即可，剩下的明經、墨義與明算，有著標準的唯一答案，分發給貢院的衙役即可。

貢院的衙役們照著提前備好的答案，逐一對照，對一題則加一分，最后把分數謄寫上去后，按照不同的區間放好。

也沒有用墨卷、糊名、謄抄那一套前世經過檢驗的判卷程序，考官們往往都是直接在考卷上評閱，評閱完了的考卷，按照甲乙丙丁四個等級歸置好。

隨后，經過評閱、批改的考卷會全部遞送給主、副考官，一般也只會看排名前列，有望競爭解元的考卷，進行終審，并定下高低。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句話自然不差，但科考是肯定有第一，往年的州試，主考官都會在多份十分優秀的開卷里，費盡心機的選出一個不容易產生爭議的人，成為解元。

今年鄭山長沒有了這個煩惱，換句話說，在還未開始閱卷前，他就已經找不到不選李安為解元的理由了。

畢竟李安的州試考卷在別人還在奮筆疾書時，已經給了他小小的李安震撼了。

現在他唯一糾結的點就在于，策問科的榜首要選誰。按照政令，所有的科目都要排個榜單，張貼出去。

分為主榜、策問榜、明經榜、明算榜與各選修榜。只有上了主榜，才是真正的舉人。

而分榜存在的意義，就是能告訴一些偏科的學子，有哪一科不足，有哪一科有了舉人水平，回去之后也好彌補，以備來年再戰。

鄭山長此時手里捧著兩份策問卷，不斷的對比、研究，試圖找到一個理由來分出高下，看得眼睛都快花了。

李安的卷子天馬行空，帶著穿越者獨有的跳脫。但文章直指要害，洋洋灑灑，十分流暢，難得的是用意十分深遠，視野開闊。

如果說李安的文章是另辟蹊徑，那鄭山長手中拿著的另一篇文章，就是標準的策文，甚至已經依稀有了后世八股文的味道，拿出去說是標準答案，也不會有人發起質疑。

鄭山長心中正暗自糾結著，一旁的孫學政從門外走了進來，恭敬的對他說道：“山長，其他的報名都已經定下了，只差策問榜的榜首還懸而未決，您看？”

鄭山長嘆了口氣，將手中早已熟記于心的兩篇策文遞給孫學政，問道：“孫學政來的正好，你曾經也是過了州試的人，正好以你的思路，來給這兩篇策論分個高下。”

孫學政接過兩篇策論，逐篇的看著，過了一會，對鄭山長說道：“在下才疏學淺，分不出高低，但是……”

鄭山長見他似乎有了想法，于是連聲問道：“但是什么，為何不接著說了。”

孫學政言道：“山長愛才之心，在下也十分欽佩，按理，兩人都有榜首之姿，但山長須知，州試，最重要的還是主榜。李公子未至弱冠之年，位列州試三榜之首，實乃驚世之才！但已經名懸三榜，恐怕過猶不及啊。”

見鄭山長依舊沒有下定決心，又開口說道：“按照往屆的慣例，各州策文榜首的文章，都會統一送到京師，再張貼到各地公學里，讓學子們模仿、借鑒。李公子的這份文章寫的的確出彩，但這一份，恐怕對底下的學子們會更有幫助一些。”

鄭山長聽完，也終于下了決心，對孫學政說道：“孫學政一片公心，老朽自愧不如啊！就按你想的辦吧。”

孫學政也不自謙，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后，下去安排明日的放榜事宜去了。只剩下鄭學政一人還留在貢院偏殿。

只聽鄭山長喃喃自語道：“一場州試，原以為李安已經非常優秀了，沒想到在策問一道上，竟有不下李安之人，guow真是后生可畏啊！”

……

這邊的孫學政，拿著兩份考卷出了貢院偏殿，來到公房里，其他的考官正爭執著，見他進來、連忙噤聲，

孫學政放下手中的考卷，皺著眉頭說到：“怎么吵吵鬧鬧的，各被排名都列好了嗎？”

有兩名考官互相推搡著走出人群，其中一名考官開口道：“按名額，此次州試共錄三十人，可這最后的兩位考生，所得總分一致。”

不等他們說完，孫學政打斷道：“既然同分，那就以文章定高下，兩人的策論卷呢？”

一旁的考官也拿出兩份考卷，遞給孫學政。他接過以后，以番閱讀之下，才發現兩篇文章同樣難分伯仲。

與李安那兩份不同，這兩份文章都有這各自的不住之處，但現在也實在沒得選，只能從矮個子里選高個，讓孫學政一時也有了些為難。

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其中一份考卷寫著的姓名，最終做下了決定，也沒有再問其他考官的意見，直接走到書桌前，在主榜最后一欄填上姓名，又把策問榜的首欄，次欄以次填上。

放下毛筆，淡淡的對在場的所有考官說道：“順序已定，如無異議，明日就按此排名發榜、報喜。諸位同僚連日批卷，實在是辛苦了，待徹底完事功之后，我在宴請諸位。”

在場的考官也沒有什么異議，畢竟自己只負責批閱、評分，具體的名次還是得由主、副考官一起決定。

見在場的沒有人都異議，孫學政又說道：“明日辰時，貢院就會開門，諸位就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了。”

說著就出了公房，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心里默默想著：“這下你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我能不能再上一步，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