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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遺棄的金魚

  • 小徑斜陽4
  • NIZE
  • 4866字
  • 2024-05-14 18:45:03

推門一看,一條金魚正在宿舍里。

我和阿董面面相覷,宿舍里空空如也,只有對面那床哥們在那坐著,看到我們回來又笑笑。阿董一向是不搭理他,或許是沒注意,只有我對他淡淡一笑。坐在床上全身麻痹感傳來,克制住了想睡的欲望,按照時差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晚上七八點(diǎn),還要過幾個鐘頭才睡。地板上反射著從陽臺開著的門照進(jìn)來的光,看得我眼有些花,再看什么都像蒙上一層白霧,那光也有一片映照在放在過道中間的金魚缸上,使本就透明的金魚缸更加透明,紅色的金魚固定又迅捷地在躥出去,從魚缸一邊又到另一邊,去擁抱那水里的那片白光,金魚既然全身只紅色,有什么不叫紅魚呢。躥過以后又平緩地滑行過一段時間,繼而在某個時間點(diǎn),又猛地向前躥去,有人說金魚的記憶只有幾秒,那它或許會忘記剛剛才往某一個方向撲過去,只是新鮮的一次次向那白光撲過去,或許那樣倒也值得,否則有什么值得它一次次翩翩起舞呢,在那狹小的透明監(jiān)獄里頭。

我們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跑去操場看月亮,已經(jīng)沒有月亮可看了,在那天之后每天的下班時間都是正常的,當(dāng)我走出廠房看向臺階時,白天的景象讓我以為是中午下班,所不同的是太陽只是稚嫩,空氣中帶著些許的涼意。

“媽的,我有點(diǎn)冷。”大壯朝我說道,搓了搓手臂。

我朝他笑笑,臉上有些僵,像是糊了一層?xùn)|西,他不知道的是我手上已經(jīng)浮起了一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

那稚嫩的太陽依舊在我腦海中,沒有任何云霧的遮擋,就掛在直面臺階的遙遠(yuǎn)的空中,一層將要被釋放的光還在被包裹著,盡力被壓抑,那黃色的光球還透著白,連同周圍的天空一起,像是還未煮熟的雞蛋,然而終有一個臨界點(diǎn),到了一定高度,那滾滾熱浪終將襲來。

“這根本不是中午。”一聲腦海中的想法脫口而出。

“你說什么。”詩人湊過來問道。

“沒什么。”我看看他們兩人,龐哥依舊在搓著手臂。

如今那腦海中的太陽已被這射出的白光所取代,我不由有些恍惚,問了隔壁床的老哥一句,“這是你的嗎。”

“不是。”他笑笑,“是我的我怎么可能放在那里。”他上次也像現(xiàn)在這樣盯著我。

“也是。”

“你叫什么,我叫阿寬。”

“噢,我叫陳仰。”

照例睡下沒多久后又被人那群人吵醒,我睜開眼看他們,沒有人去把金魚撿起來,它依舊在那魚缸里自由地游動著,我感到奇怪,周圍的人像是沒見到它,下鋪的直接睡去,上鋪的翻了一下身就上去了,那條魚呢?沒人管它,光線從一邊挪到另外一邊,那魚像是不存在般游動著,我想去觸碰那個魚缸,但不想讓人以為我是傻瓜。

當(dāng)我們下午起床的時候那魚依舊在那兒,距離他們下班、我們上班只有一小時,觸碰了浴缸里的水的手有些濕潤,阿寬全程看著我,倒不如說是他起的比我早,一直看著我,因此才讓我在觸碰之前猶豫了那么久。

“什么感覺。”他看著我,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就是感覺下那水溫怎么樣,曬了一下午太陽,會不會太燙。”

“你還蠻有愛心。”他把我的話當(dāng)真了。

“你真的不知道這是誰的。”

“你回來的時候不是問過了。”

“但是看起來也好像不是他們的。”

“是他們的,沒錯。”他像是在安慰著我,之后雙手抱頭枕在鐵欄桿上,開始假寐,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晚班做準(zhǔn)備。

一只手垂下來,把一包掰了一半的三明治遞給我,我搖搖頭,說不想吃,前兩天勉強(qiáng)吃了面包喝了牛奶,結(jié)果在流水線上一直感覺有東西卡著喉嚨,呼吸不暢,于是這幾天開始只喝牛奶,盡管沒有兩小時肚子便會咕咕叫。那只手一直垂著,我看上去,阿董看著我,只從嘴角才能辨認(rèn)他在微笑,但我還是說吃不下。走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打開,阿隆和他三個小弟回來了,他手里提著個蛋糕,后面兩人則是拿著兩包東西,應(yīng)該是零食。

“阿寶呢,阿寶還沒回來。”

“不知道,剛說買飲料去了。”

阿隆回頭掃了一眼,似是才發(fā)現(xiàn)阿寶沒在,眼神掃過我們時像是在看毫無意義的石像,若是平常我早已早早離開這房間,騰出地兒給他們自個兒去慶祝,但今天我想待到開工前十分鐘,為了弄清楚那魚缸是誰的。隔壁的阿寬有自己的時間表,而且似乎從來不會去考慮這些東西,只是看著這些事情自然地發(fā)生,阿董就更是有自己規(guī)律,每天雷打不動到固定時間再下去。

在我們眾目睽睽之下,他們?nèi)齻€開始在一張搬到床邊的桌子上拆蛋糕,那零食也灑在了床上,除了阿隆坐著的地方到處都是,而那盆魚缸,就在他們來來去去的步伐中放置在地面上,依舊沒人去動它,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难劬筒痪们笆种傅挠|感,想再去觸碰一下。驚訝地看向阿寬,他依舊枕在欄桿上閉目養(yǎng)神。

門一下子被打開,阿寶手里拿著一袋飲料走進(jìn)來,他現(xiàn)是看了下我們兩眼,接著把袋子也放在了阿隆的床上,又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倒是有些情緒上的變化。

“誒,你這魚哪里拿回來的呀,還要不要。”其中一個人開口了,還用腳示意了一下。

“媽的,那個誰走了,東西全部給分走了,除了一袋洗衣粉和這個沒人要,媽的,待會就找個地方扔了。”

一瞬間像是被從水中撈了起來,我的呼吸再次接通,肺部和四肢百骸又接觸到了空氣,那個魚缸的確是存在的,盡管它放在了過道中間已經(jīng)整整一天,盡管在這之中沒有任何人提及它,但它的確存在。一種落地般的感覺將我接住,隨著他們唱起了生日歌,阿隆在一片蠟燭中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虔誠得像是在XZ生活了幾十年的佛教徒,在他那令人厭惡的臉孔中竟也第一次浮現(xiàn)出了莫名的安寧,隨后便是兩個小弟朝兩邊拉響的禮花,有幾個碎片飛到了我的床上,我穿著襪子的腳拂了一下,那紫色的反光碎片還在,仿佛嵌進(jìn)了席子里面。

阿寬已經(jīng)不知不覺離開,他甚至沒有往那個慶祝的方向望一眼,他們擓在紙碗里的蛋糕沒有一點(diǎn)吸引到他的地方,他離開只是因?yàn)闀r間到了而已。

“誒,給你們水。”阿寶在朝我們這邊看了幾眼后,拿著兩瓶可樂到我們這邊,一人床上放了一瓶。這是他第一次那東西過來跟我們分,也是在宿舍里他第一次跟我們說話,桌上的蛋糕還剩二分之一,但那是屬于阿隆的,他不敢處置,況且阿董已經(jīng)下床打算要穿鞋子了,這會兒切蛋糕怕是也來不及。

“謝謝。”我朝他說句,接過了那瓶水。令我驚訝的是我的語言來的如此自然,心中對他的所有看法,從剛來時一直到他剛進(jìn)門時所延伸出來的情緒,竟然在某一個點(diǎn)瞬間斷掉了,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虛幻。

阿董看了他一會,一直到阿寶的臉色出現(xiàn)某種懼意,他終于也接了過來,沒有道謝,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那金魚要扔掉嗎。”

“嗯,我不養(yǎng)這些。”

“嗯。”

阿寶不知道說什么,手在口袋上亂搓,但還是支支吾吾地問了句,“你,你要養(yǎng)嗎,要的話送你行了。”

“你要是丟的話就發(fā)我床尾吧。”阿董倒是也沒說要不要養(yǎng)。

“行。”

我和阿董出門了。

回來時每張床上都各放了一包零食和一瓶飲料,我和阿董回來得較晚,宿舍里阿育已經(jīng)在吃著一次性餐盤上的蛋糕,還招呼我們一塊吃,似乎那蛋糕是他自己買的。一開始我以為阿育和阿隆他們幾個是一伙的,后來才發(fā)現(xiàn)阿育只是和他們關(guān)系較融洽而已,或許源于同樣來的比較早,至于行動方面他跟阿寬一樣幾乎是獨(dú)來獨(dú)往,只是阿寬仿佛是跟周圍人隔絕了一般,而阿育則是善于交際得多也油滑得多,就如同剛來時行李柜的事件那般。

“沒什么可送的,給你一包火腿腸。”阿寬回來之后看到自己床上的飲料和零食,二話不說就去翻放在床尾的書包,從里面拿出了一包火腿腸二話不說就遞給了正在穿褲子的阿隆。

他們?nèi)算对诹水?dāng)場,阿隆一只手握著那包火腿腸,一只手提著牛仔褲,還有半邊內(nèi)褲裸露在外,阿寬則是自顧自地回到床上,將零食飲料推到了床尾,雙手托著后腦勺躺了下來。

“叩叩叩,叩叩叩……”

“阿董?”

無人應(yīng)答,響聲依舊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聲音不大,要不是知道阿董的性格我還以為他在跟我玩什么摩斯密碼的游戲。我喊了幾聲后依舊無應(yīng)答,甚至懷疑自己有了幻聽,然而再次那叩叩叩又想起,只不過聲音更小了。

我站起來往上鋪看去,阿董正盤著腿在上邊坐著,聚精會神地盯著面前那盆魚缸,那魚張大了嘴巴,成為一個o型,兩邊凸起來的眼球朝我游來時像是在注視著我,然而這并不可能,它的目的只是眼前的一個米粒,即使它的記憶退化成只有一秒種,那眼前存在的米粒也會讓它把嘴圍成o型,然后撲上去。

“那你準(zhǔn)備怎么辦。”晚來了差不多半小時的食堂人少了很多,剛才端過來時我的手一直托著乘黃豆排骨的那一塊區(qū)域的盤底,仍然是熱的觸感使我安心,但白菜已經(jīng)完全涼掉了,吃進(jìn)嘴里就像是在吃涼拌。阿董下班后沒有像往常去食堂,而是說要去買魚食,于是我便陪著他跑了一趟,整個生活區(qū)的超市全部跑了一遍,沒有一家店有賣這東西。

阿董沒有答我,桌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鋪了一張紙巾,阿董將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白米飯沾了上去。

“對哦,米飯也可以喂,要不要加上一塊排骨。”

“神經(jīng)。”阿董終于抬頭,瞥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細(xì)心粘了起來,“只是應(yīng)付一下,找個時間還得出去買。”

“你為什么要養(yǎng)這個,而且還是他們的東西。”

“我只是看著可憐。”阿董低著頭,專心地把那一粒粒頑固的米飯粘上去。

“快吃吧,待會涼了。”

吃完飯走回宿舍樓,迎面已經(jīng)有人開始出發(fā)上白班了,他們面無表情地與我們擦肩而過,就如同我們晚上出發(fā)時與他們相遇一樣,富士康人太多,每天擦肩而過的幾百上千人,就算是上午見到下午再見,也不至于會記得住,或許同一條流水線的可以吧,但離開了流水線大家又不知因?yàn)槭裁丛颍辉冈俑J(rèn)識的人說話了。

“站住。”阿董輕微卻猶如命令一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的身體像是自然反饋一般立在了那里。

“替我遮一下。”

此時我們剛走進(jìn)宿舍小區(qū)沒多久,旁邊是一個花壇,或者說是一個草壇,這里的小區(qū)跟之前去過那個小廠的宿舍小區(qū)布局幾乎一樣,三幢建筑面靠面圍在一起,另一邊是一扇大鐵門,三幢建筑一樓有一條環(huán)形的三邊走廊,正中間便是那圓形花壇,我們的宿舍樓在最里面,每次進(jìn)出都得穿過花壇,或者是直接沿著那走廊折過去。

旁邊的人并沒有在意我們突然停住,此時我站在他外邊,用余光能瞥見到他仿佛不怕刮蹭一般將手伸進(jìn)了草叢里去,沒一會兒折了一根小枝條出來,他看了看,又將手伸進(jìn)去,草叢晃動,他又折了一枝出來。

那幾棵小樹枝此時被彎折得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的樣子,就像迷你版的西藍(lán)花一般,他拿出一個扔進(jìn)了魚缸里,那魚或許以為還是吃的,游了過去,輕觸幾下又離開。

“那些剩下的米粒,不扔下去。”

“一次不能喂太多,魚不知道節(jié)食的,撐死就麻煩了。”

“那剩下的明天再喂是吧。”

“不要了,明天再去偷幾顆,米硬了魚就不喜歡吃。”

他用偷這個字讓我覺得很好笑,明明是從自己餐盤拿的。

“看你這樣子熟門熟路的。”

“我以前也養(yǎng)過一條。”

“原來如此。”

“其實(shí)我很討厭寵物這些。”

“我大概猜得到。”

“為什么。”他轉(zhuǎn)過頭來看我,表情既有些驚訝又帶著一抹微笑。

“因?yàn)槟阋恢焙苡幸?guī)律地生活,那些東西會讓你分心的吧。”

“是啊,其實(shí)那是我女朋友……前女友養(yǎng)的,她那人,愛心泛濫,我又不喜歡動物,她又想養(yǎng),最后就養(yǎng)了個金魚,買了兩條,還買了說明書,一直養(yǎng)的好好的。”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你有女朋友。”

“咋了,我不像有女朋友的人?”他第一次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嘴角的弧度并不大卻發(fā)自內(nèi)心,他的眉角、嘴唇、鼻梁第一次發(fā)揮了應(yīng)有的作用,英俊的臉龐第一次擺脫了陰郁和呆滯的籠罩,顯露出本來的面目。

“不是,是你第一次主動跟我提起你之前的事。”

那恰當(dāng)組合的五官卻又在下一秒驟然垮掉,如同拼好的破碎鏡子再次破碎一般,陰郁又回到他的臉上,我清楚無誤地知道我說錯了話,但問題或許不在我如何說,因?yàn)槲姨胫狸P(guān)于阿董的過去。

“后來她走了,我也沒有了工作,但就是在那出租屋待著,每天待著,一直到有天那條魚死掉了,我才恍惚地覺得應(yīng)該要離開那里。”

“那期間你一直交著房租嗎。”

“你不交誰給你住。”他又笑笑,帶著某種哀憐。

“沒有出去找工作。”

“沒有,什么也不想,工作不想,睡覺不想,吃飯也是含混應(yīng)付過去,時間好像被凍在那一刻,不正常,又好像一切都正常,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直照常生活著。”

他喃喃自語,聲音似乎只限于我和他之間,宿舍里其他人在討論著誰先去洗澡。

“你是不是太想她了。”我雙手趴在上鋪,害怕一脫手就會掉下去。

“或許是吧,以前我覺得拋掉所有就可以不想,現(xiàn)在覺得無所謂了,養(yǎng)這個其實(shí)不費(fèi)什么功夫不是嗎。”

“也是。”

他在魚缸遠(yuǎn)離魚的那一邊扣了兩下床板,那魚馬上往那里游去。

“那時候唯一會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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