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走后沒多久，殿外吹起東風(fēng)。

殿檐上的銅鈴嘩嘩作響恍若梵音陣陣，烏云遮住了光線，大風(fēng)沿著殿脊兩端的螭吻石雕的空處，吹奏洞冥之聲。

“快把門窗關(guān)上！”

大風(fēng)驟起，殿內(nèi)的簾布四處飛散，戴權(quán)命手下的宮人關(guān)好門窗。

建元帝對風(fēng)而坐：“不用了，把簾布扎好就行。朕正好吹吹風(fēng)?！?

何皇后見建元帝心煩，也是無法為其疏解，沉默半晌，笑了下：“陛下，今年風(fēng)雨有點多。是個好年。”

“還是皇后懂朕?！?

建元帝鬢發(fā)隨風(fēng)而起，隱隱有怒壓之威。

過了晌午時分，京河兩岸已經(jīng)風(fēng)雨瀟瀟。

李辰舉著油紙傘，穿行在長坊街上，酒館青樓中時而傳來吆喝。

“來走一個。”

“唱曲，唱曲?！?

...........

沿著青石路，緊鄰京河的一處茶樓內(nèi)，正唱著大鼓小曲。

二樓包廂，周妙彤面對剛走進來的李辰，眼中帶著幾分戒備，抿了抿嘴開口，問出自己憋了一天的疑惑：“李大人，你為什么這樣待我？”

李辰坐在案前，隨意道：“周姑娘救我一命。我這是報恩?！?

聲音平緩，沒有絲毫波瀾，便如同多年舊友談?wù)搶こＶ隆?

“李大人也救了我?！?

“那周姑娘還悉心照顧我半月，于情于理我李某當(dāng)周姑娘是朋友。”

“朋友？！”

周妙彤眨眨眼睛，李辰掏出周妙彤的賣身契拍在桌上：“我已經(jīng)托人將周姑娘的奴籍去掉，這份契約已經(jīng)成了廢紙。周姑娘你和阿嫣慢慢玩樂，我還有事先行告辭?！?

吱呀——

包廂的門開了又關(guān)，張嫣拎著從外面買的吃食，見周妙彤怔怔出神，在眼前揮揮手：“周姐姐，看什么？剛才李公子來過了？”

“剛走?！?

“奧?！?

周妙彤默默收起桌上的賣身契，樓下臺上的大鼓急點，曲調(diào)也進入高潮。

京河上的雨在一聲悶雷后，合著鼓點打在東風(fēng)之中。

沙沙.....

把自己當(dāng)朋友？信你的鬼！

周妙彤終于恢復(fù)自由身，卻又扯上李辰。

玲瓏心思縱使百轉(zhuǎn)，也不知清風(fēng)熬人。

————

夜色清幽，李辰持著刀走過昏暗的巷道。

西廠的卷宗太多，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也才看了三分之一。

有價值的信息很多，長坊街的二百處商坊之中，有嫌疑的僅有十來個，不多但是不好下手。

只因里面有朝廷官員摻的干股，是官家老爺?shù)馁I賣。

錦衣衛(wèi)的衙門不是西廠，李辰也要思考退路，做事還要收斂一些為好，真要去查也只有另想辦法。

李辰取出自家院落的鑰匙，轉(zhuǎn)進巷口，開了門上的銅鎖。

院落七丈見寬，半月未歸家，葉子落在庭院到處。

火鐮碰撞出火星，繼而昏黃燭光裝滿了庭院。

李辰把刀靠在墻邊，來回打量，抽出自己的竹凳，抄起掃帚清掃院落。

叩叩叩——

黑色的木門被人拍響，門外的巷內(nèi)亮起燈籠的亮光。

李辰敞開門，數(shù)名隨從提著燈籠在巷口垂首靜立。

身著杏色襦裙的賈元春手上拎著食盒，在門前靜立，一雙晶亮的眸子見到李辰，眼底揚起笑意。

“有個親戚的妹妹求到家里，聽說你回來了。我趕快過來看看，幫那位妹妹解決顧慮?！?

李辰讓開半個身位賈元春邁過門檻，四下打量她從未見過的小院，十分新奇。

小院不大其余的隨從丫鬟擠不下，紛紛等在門外巷口。

賈元春坐在竹凳上，抬手打開食盒，里面是各種精致菜食：“薛家的大郎被拘在你的衙門，薛家的二姑娘昨夜跑到府上，求問有沒有贖人的門路?！?

不等李辰拿筷，賈元春已將一塊肉送到嘴邊：“沒洗手吧。”

李辰笑了下，張口接?。骸霸鹤舆€沒掃完，肯定沒有洗手。你說的薛家大郎我有印象?！?

賈元春繼續(xù)夾著菜：“那他犯了什么事？能被押在你們錦衣衛(wèi)的衙門，”

“買賣丫鬟和人起了爭執(zhí)差點鬧出人命，被戴總管撞見，索性直接拘在了我的衙門，沒有觀花臺的事情，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在西廠了。”

李辰用另一副筷子沾了下賈元春的唇邊，含在口里，賈元春心生羞澀，白皙的臉上變得通紅，往門外看了幾眼沒人注意，顯出幾分嗔惱。

“別亂動，怎么整得和土財主的傻兒子一樣，盡會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把戲！那薛家大郎能不能贖？”

李辰搖頭：不用贖，因為觀花臺得西廠和錦衣衛(wèi)衙門快忙翻天了，一時顧不上。

過陣子就會放出來，告訴薛家的人可以探監(jiān)，不用擔(dān)心他家的少爺受苦。

而且人是西廠拘的，刑錄上記得是戴總管的名字，想提前贖人找我沒用，要找戴總管。”

賈元春放下碗筷：“在我跟前別推諉了，我要是去找戴總管，他又得說人拘在你們衙門，西廠的人無權(quán)過問。和我說實話怎么回事?！?

“是這樣，薛家少爺?shù)陌缸舆€有他用，你父親也就是我未來的老泰山與王子騰聯(lián)合作保推舉賈化出任應(yīng)天知府。所以這是在皇上的授意下，為勘驗賈化的能力，已經(jīng)落在賈化手上。”

賈元春這才滿意，又輕聲道：“賈化是不是林家妹妹的老師？”

“就是他，話說黛玉怎么樣？”

李辰忽然想起，自己的渡鴉在寄養(yǎng)在林黛玉那里。

賈元春露出幾分憂慮，她生的早，黛玉生母賈敏從小陪著她，對那位備受賈母疼愛的姑姑，賈元春十分惋惜，再見到林黛玉，感覺莫名的親切。

“這兩天，林妹妹又躲在屋子里不出來，說是身體抱恙，我今日去看她，沒有什么大事，但是身子太單薄了些，和姑姑太像了?！?

李辰點頭思索：“單是吃藥不管用，我們武人有句話叫練養(yǎng)一體，只是養(yǎng)的話身體免不了越來越嬌貴，還是要多多動一下。”

“你有什么好法子？你能教嗎？”

“練養(yǎng)是內(nèi)家的門路，我學(xué)的是外門功夫。黛玉真的全學(xué)去，估計和宋朝的魯智深差不多，你想看黛玉倒把垂楊柳嗎？等我去找人問問?！?

“行了，你是真沒正行，時候不早了，我等你消息?！?

賈元春蓋上食盒，掙開李辰的手，復(fù)現(xiàn)官家小姐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