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春寒，三月也沒有完全散盡，上京皇城安國寺位于上京城西北角的山坡上，蒼松林立，佛塔玲瓏，雕欄精致，平日不少皇家貴族都會來此燒香祈愿，普通百姓根本不得入內(nèi)。

而在所有皇族成員之中，以當(dāng)今遼國皇帝耶律隆最富盛名。

其繼位三十八年，擊破南方周國舉國之兵令其祈和納貢，討服黨項令其臣服，討伐西北草原阻卜等諸部納入控制，征討高麗令其稱臣。

另其本人精通音律，熟讀漢人四書五經(jīng)，精通佛法，也涉獵道法。親政期間大力整頓吏治，任賢去邪，仿唐制，開科取士，加強漢人在遼國高層中的成分和作用。

遼國也在其文成武德的經(jīng)略之中蒸蒸日上，四方來朝，回鶻、于闐、師子、高麗、夏國、大食等諸國遣使來朝。

在所有人眼中，與南面周國那位上京城中也有耳聞，年紀(jì)輕輕紈绔惡劣，身無寸功毫無建樹的年輕皇帝不同，坐鎮(zhèn)遼國快四十年的大遼天子已然是遼國的定海神針，有圣主之姿。

此時安國寺外站滿身著鐵甲，腰帶彎刀的禁軍士兵。更外圍還有騎兵五人一隊，不斷巡視，里里外外來安國寺被圍了數(shù)重。

因為此時遼國天子耶律隆正在寺中與慧明大師講佛。遼國天子戍衛(wèi)向來嚴(yán)密，與南方國家不同，遼國的政變太多太血腥，以至天子王公都十分注重自己的安保。

安國寺廟宇大殿，紅漆金佛，香火裊裊，眾僧誦經(jīng)之聲不絕于耳。

“是法不可示，言辭相寂滅，諸余眾生類，無有能得解，除諸菩薩眾、信力堅固者。

老衲鉆研多年，自以為佛在經(jīng)中，如今年過半百方有所悟，一心讀經(jīng)研經(jīng)反著了相，法不可示，執(zhí)著經(jīng)文又有什么用。

反倒像陛下這般行事不尊經(jīng)法，由心而發(fā)，縱橫馳騁，心中赤忱，億萬生靈皆在心中，方是入了大道。”大殿中，耶律隆與慧明大師相對跪坐。

耶律隆今年已經(jīng)四十八，雖然著裝精致顯目，可眼角和嘴邊皺紋以及鬢角白發(fā)還是暴露了他的老態(tài)，這些年來他來安國寺的時間更多了，人一旦到了年紀(jì)，有意無意都會考慮身后事。

“我殺戮很重，為了大遼國。也想一心求善，可世間仇怨利益，有些最后都只能用殺人來解決。”

“陛下心懷善意則可，法不可示，陛下南征北討，所成之事亦如諸菩薩眾，信力堅固。”

兩人正說著，門外侍衛(wèi)進(jìn)來躬身在耶律隆耳邊說了什么，隨后退到一邊。

耶律隆抬頭看了對面的慧明大僧一眼，老僧立即懂事起身退下，并叫周圍念經(jīng)的小僧也全退下。

不一會兒，發(fā)須花白的宰相張檢進(jìn)來，他身邊還跟著兩位禁軍士兵。

“陛下！”張檢行禮。

“坐，張公何事。”耶律隆示意宰相坐下，直接開口道。

張檢說，“老臣去了皇宮不見陛下，冒昧來這。

陛下，東都留守耶律八哥奏報，今年三月初開春后，他率騎兵兩千北逐，擊破女真人七寨，殺敵四百余，俘獲人口，牛、馬、豬、羊不計其數(shù)。”

聽到前線將領(lǐng)打了勝戰(zhàn)，耶律隆卻不太高興，眉頭微皺：“不是告訴他對女真人要盡量以懷柔手段嗎？

近幾年來女真人日漸難馴不假，上奏所言都說是化外之民不服王化，不過也可能和地方官員的座位相關(guān)，所以才讓他們多以懷柔手段，現(xiàn)在又不聽話。”

耶律隆畢竟是坐鎮(zhèn)遼國快四十年的皇帝，經(jīng)驗老道，很快猜出這幾年來的沖突也不一定全是女真人的問題。

“降旨責(zé)罰！”

張檢連道：“陛下，這樣怕不好，無論如何東都留守打了勝戰(zhàn)，勝而責(zé)之，怕會令遼東將士寒心。”

“也不能放縱他忤逆朕意。”

“可先降旨嘉獎，后另出秘旨單獨給東都留守責(zé)問。”張檢提議。

耶律隆思考之后同意，“就依照你說的做吧。”

張檢點頭，然后挪了挪腳，“另夏國主嵬名兀來書。”

“他來書說什么？”

“他想邀陛下出兵，共擊周國。”張檢言簡意賅總結(jié)道。

耶律隆想了一下，“他是想趁周國新主繼位有機可乘，張公以為如何。”

“夏國如若做大，我朝也不好控制。”張檢道：“我聽去慶賀登基的使者和南來的商旅說，周國新主紈绔無能，年幼不知事，他們國中好像也有叛亂，只怕應(yīng)對不了夏國兵鋒。”

“這我也知道，周國去年發(fā)兵聲勢浩大，整個北方都知道，我還往南京增兵以防有變。結(jié)果猶如兒戲，草草而終，白白耗費錢糧無數(shù)。”

耶律隆說著忍不住笑起來：“周國有這樣一位國主，宛如一頭豬！真是大遼之幸，說不定等他親政幾年之后，便有南下中原的機會。”

張檢補充，“這樣我們應(yīng)該坐山觀虎斗，不過也要準(zhǔn)備大軍，若周國不支便援周，夏國不測便援夏。他們兩者相斗越久越與我有利。”

耶律隆點點頭，“再厲害的猛虎也招架不住群狼，就讓周國和黨項人，吐蕃人多打幾年，等消耗得差不多我們便可試探著向南出兵。”

說著他感慨：“沒想到周國會有這么一位國主，根本比不上他們的太祖皇帝萬分之一。幾十年后別說與我們對陣，一個小小夏國也讓他們難以應(yīng)對。”

張檢道：“南方人不是草原上的雄鷹，時時刻刻要追逐獵物永不停歇。他們只要安逸上一二十年就會忘了磨快自己的爪子，變得羸弱不堪一擊。

兩國停戰(zhàn)二三十年來，陛下整頓吏治，改進(jìn)科舉，追南逐北，東征西討，開疆拓土。

而南方人在做什么？安享太平毫無戒備不思進(jìn)取，以至號稱有八千萬之眾，卻區(qū)區(qū)數(shù)百萬人丁的黨項人打得他們落戶流水血流漂杵。”

張檢說著搖頭：“我看南方人本就缺一圣君鞭策，如今又有新君如此，再難與我朝爭鋒。當(dāng)下應(yīng)以控制夏國為首要，待到時機成熟，南土可徐徐圖之。”

“.......”

......

遼國君臣兩人在寺內(nèi)交談許久，出來時都是紅光滿面，心情大好，因為新?lián)Q上的對手實在太菜，去年還給他們秀了波大的。

眾禁軍士兵迎上將他們護(hù)衛(wèi)上馬，又往上京皇城方向去。

耶律隆與張檢大體商量出應(yīng)對策略。

決定不同意夏國出兵合擊周國的請求。

但往云內(nèi)州，大同府增兵，遣派將領(lǐng)，如果雙方打起來最好讓他們不斷消耗，如周國實在頂不住便威嚇夏國撤兵。

乃至已經(jīng)想到更遠(yuǎn)，可任由周國新君胡作非為，亂政害民幾年。

屆時周國國內(nèi)大亂，他們再嘗試向南用兵，說不定就能建立萬世功業(yè)，真正一統(tǒng)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