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天子率東府及戶部司,工部官員到大梁城郊視察春耕情況,并在北郊祭土地神,五谷神,祈禱五谷豐登。
三月二十九,天子正式下詔,以宣徽南院使范光文兼領度支使,掌左庫藏。
四月一日,天子賞賜皇城司禁軍,所有參與大案的禁軍將士每人賞錢兩千。
四月二日,天子下詔以范公女范靈韻充起居郎,諫議大夫,宰相等反對,以范靈韻未有功名在身,不宜授官為由,天子不納。
四月四日,天子以辦案得力,處置妥當為由,賜蔡雍錦衣玉帶,加少保,賞錢一萬。
傳旨的是天子專門安排的人,由翰林院承旨陶諫帶頭,身后帶了天子派遣身著鮮艷儀式甲胄,騎著高頭大馬,人舉著各色彩旗的東西班禁軍,旗幟鮮明,儀仗齊全,鑼鼓喧天,招搖過市,引來城中無數人圍觀。
大隊鮮衣怒馬的人群吹吹打打,一路自皇城出宣德門,隨后到大相國寺外東大街上,沿途無數人伸直脖子探出腦袋張望。
隊伍前面還有一位官家內侍都的太監,沿途不斷唱呵:“蔡公查案得力,處置妥當,官家特賜錦衣玉帶,進少保,賞萬錢!”
一時間,幾乎整個整個大梁百姓都知道這件事。
當顯眼隊伍來到蔡府外時,已經跟了大隊圍觀人群遠遠尾隨。
蔡雍早得到消息,已經換了干凈的衣服,帶領全家人等候天子的使者。
隨后雙方行禮,蔡雍及其家人滿臉笑意將眾人迎進去,在正堂中焚香,隨后隊伍中居然走出一個御醫,說官家關心蔡公身體,特令他來,上前給蔡公把脈診斷,隨后直言相公龍精虎猛,身體安泰。
蔡家人感激不已,連拜謝官家的無微不至的關心。
隨后蔡雍帶全家人立于正堂階下,陶諫上了臺階開始傳旨。
之后又設宴招待前來的幾十人,給每人準備了適當的紅包。
隨后才將眾人送回去,接著便是來報喜的人一個接一個,應接不暇,蔡雍只招呼自己的兒子去應付,自己則以身體不適為由早早回了后院書房。
過了一會兒長子蔡京過來,給他換了一壺熱茶,然后道:“父親怎么不去和諸位官人們坐坐,今天這么大的喜訊,外面熱鬧非常。”
看著高興得像個爛柿子的兒子,還有方才高興不已的家人們,他忍不住低聲道:“你以為這是好事!”
兒子蔡京不解,疑惑道:“官家如此厚待,還給父親加官,這.......應該是好事吧。”
蔡雍搖頭,嘆了口氣,“你現在也是禮部員外郎,遇到事要多動動腦子。”
蔡京被說得不知所措,也不敢輕易張口,站了一會兒才道:“請父親賜教。”
“我當然要教你,我年紀也不小了,這個家往后還要靠你呢。”蔡雍說著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說。”
“我站著就成。”蔡京連恭敬的說。
“坐,舒舒服服坐著才能專心聽我說話。”蔡雍道:“別在那干站著。”
“可圣人言......”
“圣人有圣人的家事,我家有我家的家事,關圣人什么事。”蔡雍不滿打斷,隨后喝了一大口茶。
蔡京連點點頭表示明白。
“你們這些人,你媽,你幾個兄弟姊妹,叔叔伯伯,乃至大梁城,全國,全天下九成九的人,都以為官家年紀輕輕紈绔惡劣,懵懂無知,成天就是斗雞走狗,不干什么靠譜的事。
其實官家就是個.......就是個人精,躲在背地里的人精啊!”蔡雍咬牙切齒,又是畏懼又是無奈的說。
“啊!”一邊旁聽的蔡京忍不住出聲,小心翼翼問:“爹,你.......你是否清醒.......”
“逆子!說什么話!”本就肥胖的蔡雍怒得下巴都不見了,“你知道什么,官家那是身居幕后,施手段使了障眼法!
這次查貪腐的事都是官家一手策劃,一手安排的,抓人的禁軍,審人的范光文,趙廣,都是官家的安排。”
蔡京滿臉疑惑震驚:“可人人都說那天晚上坐鎮皇城的是父親,主審此案的也是父親啊。”
蔡雍滿臉愁容,“誒,是我沒錯,可那是官家安排的!”
“啊!”蔡京第二次驚嘆,他也發覺有些不對了,“那父親豈不是得罪了........”
“不錯,樞密院,御史臺,刑部,度支司,還有河北兩相一節度的付家!”蔡雍臉色難看的說。
“那當時父親為何不推脫.......”
“推不掉!”蔡京才說道一半蔡雍便打斷,臉上都是怒色:“官家手中有我家把柄,就是西南的事,官家直接說了如果我不查他們就要查我。”
這下蔡京在一旁邊張著嘴巴合不上了,久久說不上話來,好一會兒才道:“那,那豈不和外面傳揚的完全不一樣!
京城不只百姓,還有不少官吏都在說是父親和范公趙公勇破大案,還是你們說服官家給與便利。”
蔡雍長嘆口氣,“這就是官家想到的啊!”
說著他搖頭無奈的說:“官家為何偏偏這時大張旗鼓獎賞我,還鬧得大張旗鼓,又是翰林院承旨又是東西班禁軍,鑼鼓喧天生怕別人不知道。
就是告訴所有人,這案子是我辦的,定罪也是我定的。
因為明天就是大朝,到時候官家就會宣布要處死曹平、樸定立等人的決定,屆時滿朝必然輿情洶洶,唇槍舌劍無數,都會沖著他們以為主導這件事的我來!
官家就可以裝作無辜居中調節啊.......”
蔡雍越說越氣,可越氣也越沒辦法,外面的熱鬧還在繼續,喧囂慶賀他加官的喝彩聲隔著一處院子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而一院之隔的書房卻格外安靜。
蔡京一時消化不了方才信息的沖擊,呆呆許久才問出一句:“那.......那父親,我們要怎么辦?”
蔡雍搖頭:“官家真是......逼人太甚,我原想明日稱病不去,可方才傳旨隊伍里還來了御醫,專程看給我把脈,官家是連這路也給我堵死了!”
說著他又咕嚕咕嚕喝了一大杯茶,“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只能硬著頭皮挺過去,這樣官家高興了,我家也有好處,如果退縮就算官家饒過,樞密院、御史臺、刑部、度支司、河北付家都不會給我家好過。”
蔡京點點頭,他這時才意識到,朝堂遠比他想象的復雜。
“官家啊,遠比你知道的厲害狡詐,以后切記,千萬別招惹。”蔡雍語重心長的叮囑,蔡京連連點頭。
.......
果然次日大朝,當天子宣布審理結果,要處死曹平、樸定立等官員八十幾人后,朝堂立即炸開了鍋。
諫議大夫,御史臺官員,銀臺司官員等等,紛紛出列攻擊做出此判決的蔡雍,趙廣以及范光文。
不過重點攻擊的就是蔡雍。
蔡雍肥胖的身軀仗著體重優勢在朝堂上不動如山,來了一番舌戰群儒。
要說口舌之利,蔡雍確實了得,唾沫星子亂飛面對眾多文武不落下風,有拿圣人說事,有拿太祖皇帝說事,還有祖宗之法不可變的,上天有好生之德的等等,都被蔡雍一一駁斥。
隨后趙廣、范光文也幫忙說話,頂住了群臣的壓力。
郭天子作為一個年幼的天子,在上方欲言又止,眉頭緊皺,怯生生的看著這場辯論。
直到大家說得差不多才出來和稀泥,讓雙方各讓一步。
蔡相公說得部分有理,所以曹平、樸定立等二十三名部門主管級官員依舊處死,群臣也有群臣的道理,所以余下的幾十名不是首官,所以改流放。
這樣一來除了火藥味依舊濃郁之外,大家都算勉強滿意了。
郭天子則在其中只扮演一個和事佬的角色,散朝前還發表一番他心太善,見不得死人,所以赦免很多官員死罪的講話,迎得滿朝文武喝彩,眾人高呼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