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哀嚎，吵鬧混雜一片，馬蹄聲亂成一團，帳篷外火光閃爍。

“外面怎么回事！羅氈呢？羅氈在哪，發生了什么事！”董衷迷迷糊糊從地上起來，丟下手里的酒壺，心里的怒火快沖出來。

怎么把軍隊搞得這么亂糟糟的，什么情況？外面的守衛也叫不答應。

他正怒火沖天往外走，剛掀開帳門，就見到腳步守衛的尸體，他的左肩到胸口有一個巨大豁口，血正咕嚕向外噴涌。

一抬頭，幾個騎馬的鐵甲士兵正看著他，他們背后更多的士兵正在營地中穿梭。

怒火瞬間被冰冷的現實熄滅。

董衷想也不想，掉頭便往帳篷里跑，身后是那些人下馬的腳步聲。

想去拿佩刀，但被地上的酒壺絆倒，忍不住慘叫一聲，大聲咒罵。

不過很快他就慶幸而不是咒罵，幾個鐵甲士兵沖進來，見他沒有武器，在腳彎上踢了他一腳，隨后將他按到地上。

“大周天兵在此，繳械不殺！”

董衷只覺肝膽俱裂，周軍，哪里來的周軍，他們怎么過的河，怎么殺到這里的。

周軍還在逼問：“你什么人，怎么會在中軍大帳里！”

他其實聽得懂漢話，不過他還是咬牙不說話。

“算了，我看他根本不知道漢話，直接殺了去找董衷吧。”有士兵道。

董衷頓覺汗毛直立，急忙道：“別殺別殺，我就是！我就是董衷！”

話才說完，幾個士兵都愣了一下，隨即道：“騙我們剁了你狗頭！”

董衷自覺屈辱，他堂堂青唐之主被幾個周國的士兵拿住，毫無防范之力，像按住牲口一樣死死按在地上........

“不騙你們！我就是董衷！”為活命他急忙說。

幾個士兵激動說，“發大財了！”

董衷只覺得自己被人提起來，雙手剪到背后，隨后被綁起來。

他低頭跟著這些周軍士兵出了大帳，才發現外面有更多的周軍正在營地中穿梭，帳篷被點燃，泥濘的道路滿是人和馬蹄的大小足跡，攪得如黑色糞坑一樣。

他的腦子到現在都是懵的，周軍哪里來的？為什么快大營救被攻破了，難道羅氈背叛了他投降了周軍，是他放周軍過河的？

那個老東西，如果真是他........

他來不及思考，周軍士兵上馬后，像牽羊一樣把他牽在身后，他必須踩著泥巴快速跟上才不會被拖倒在泥地里。

周軍士兵帶著他穿過著火的營地，爬上營地南面山坡，視野瞬間變得開闊起來，終于看到了營地情況全貌。

大量的青唐士兵如螞蟻一樣被擠壓到河邊，周軍團團將他們包圍，而河的另外一邊也是周軍，他們正不斷通過上下游的橋過河，增援這邊的周軍。

董衷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泥土，屁股下的徹骨冰冷也感受不到了。

完了，全完了！

無數的懊惱、恐懼涌上心頭，他想不通當初自己為什么要賣馬給周國，又為什么要去挑釁無冤無仇的周國小皇帝。

董衷滿腦子都是后悔，他就像被十八層地獄派出來的惡鬼上了身，是什么讓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李將軍，我們抓到個人，他自己說自己是董衷！”幾個士兵道。

騎在馬上的將軍回頭，上下審視，眼睛如刀一樣在他身上劃過：“你就是逆賊董衷？”

“是我.......我不是故意挑釁天子的，是.......”董衷急忙說：“是我的下屬寫的信?！?

那將軍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接道：“去挑幾個俘虜來認人。”

“諾！”他身邊那些全身裹在鐵甲里的士兵領命，很快帶上來十幾個狼狽的俘虜，其中居然還有被雙手反綁的叔父羅氈。

看來叔父沒有背叛他。

他連低下頭，不想去去面對這些人，周軍士兵卻走過來，掐著他的下巴令他被迫抬頭，直面對面的十幾個人。

他在那些人目光中看到了震驚，恐懼，尷尬，無奈.......

叔父看了他一眼，隨后閉眼不愿再看。

那一刻，看著白發蒼蒼的叔父，他突然有些酸楚，也不愿去面對對面的老人。

父親.......

如果父親看到如今的局面，他該會怎么想呢。

對面的人都點頭，確認了他的身份，那周軍將領點頭：“好，這是大功一件，書記官記上，至于這個人單獨關押，到時讓官家來做決定?！?

抓住她的士兵很高興，隨后緊緊看著他。

在山坡上，他看到自己的士兵被周軍壓縮在河邊，周軍不斷把他們往河里趕，就像趕著一群綿羊，逼著他們都跳到水里去。

很多人跳水求生，冰冷的湟水不會憐憫任何人，下面的人被上面的人踩到河里，越來越多的人溺水而死，死去尸體飄滿河面，密密麻麻像數不清的死魚。

看著這些，他突然流下眼淚，不愿再去看那些畫面。

他們呼喊著，嚎哭著，拼盡全力只想求生，那些人里很多只有十六七歲，是被硬征召來的，不知道女人的滋味，有父母在等著他們回家。

而今，他們成了一河的死魚。

只有北面有一些人，他們運氣很好，在周軍兵力不足，來不及合圍時跑了出去。

絞殺一直持續到傍晚。

夜里，周軍點起數不清的火把，將他們團團圍在河邊，不斷用弓弩，長矛壓縮他們的空間。

到后半夜，幾乎沒人抵抗了，他們又累又渴，在黑暗中看不清方向，看不到同伴，更加崩潰。

不少人直接放棄抵抗，任由周軍屠戮，他們中有些人用漢話高喊投降，可周軍根本沒理會他們。

董衷被周軍關押在木頭做的囚車里，遠遠看著河邊慘狀。

天亮時，他看見湟水岸邊已一片血紅，和被朝陽染紅的河水連成一片。

大堆尸體堵塞河道，讓河水上漲，淹沒河邊大片平地，全變成了沼澤。

大量的旗幟，尸體、殘肢斷臂漂浮在積水中，水被染成暗紅的顏色，在朝陽下蕩漾妖艷紅光，攝人心魄。

上千人呆滯跪在泥沼中，周軍一一收繳他們的兵器和鎧甲，接受了他們的投降，他們終于從昨夜的地獄中活了下來。

有些被周軍收走武器的人，都坐在血水里嚎啕大哭起來，戰爭終于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