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邊上已經出現一抹抹新綠，大片牛羊正在河谷中尋覓新草場，牧民騎馬從他們之間穿過，對大道上路過的眾多周國士兵熟視無睹。

軍隊唱著軍歌，從河邊的白沙大道上整齊走過，黑色的甲胄在太陽下如一片烏云，反射的光也很少，即便在數十里外也不會顯得那么顯眼。

吐蕃人的牧民們不怕周軍，彷佛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這些軍隊在這里穿梭。

董衷十分不解又陌生的看著這一切，為什么他的子民們不懼怕周軍，不反抗周軍？他們是外來人，是侵略者。

他想張口去問，可囚車已經讓他昏昏沉沉。

路邊不少牧民好奇的看向他，董衷閉上眼睛羞愧不敢去面對。

經過幾天的跋涉，他們逐漸到了河口鎮。

路上他只有在拉屎拉尿的時候才能片刻脫離囚車，而他的叔父等其他俘虜則都被周軍捆起來，用繩子將他們捆起來。

他們的騎兵像趕牲口一樣趕著這些俘虜走路。

.......

六七的趕路后，他們到了河口鎮，董衷已經昏昏沉沉，每天囚車上的顛簸幾乎讓他全身骨頭散架一般，關節和背疼痛無比。

河口鎮左右到處都是林立的營帳，大片的旗幟在藍天白水間飄揚，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士有序穿梭在營地之間，哨塔上的弩手吹響號角，前方隊伍停下，和守軍對著什么。

過了一會兒隊伍繼續前進，隨后他被周軍押著送到一頂大大的帳篷之中。

陸陸續續送進來不少身份不低的囚犯，包括他的叔父羅氈。

“叔父！”他叫了一聲，對方低頭沒有答應他。

陸陸續續又送進來十幾個，都是曾經他的部下，軍中的高級領軍，其中包括宗哥城的守將蘇南泉雄。

“大王.......”蘇南泉雄見他，無奈的說：“我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周軍太厲害了，他們切斷了糧道，我們一個月沒有任何糧食，城里的老鼠都被吃完了，樹根也挖出來煮了。

我想就算餓死也要死在城里，士兵們不聽我的，他們把我綁了，開城門交給周軍，換取活命的糧食。”

看著面前骨瘦如柴的老人，董衷也沒法責怪什么。

“都是你非要招惹周國的！”扼勒部的首領忍不住斥責，他已經七十多歲，發須全白，統率仙海南面的一個游牧部落，麾下有一千多戶牧民，是非常有權利和威望的長者。

“我征召了全族十六歲以上的孩子，就為了支持你這個蠢貨！”老人流淚怒罵：“你就是個三歲的白癡，怎么敢去招惹東面的大國！

為什么！你為什么像豬一樣蠢！就像棉羊去挑釁猛虎那樣，你沒有半點你父親的智慧！蠢豬！”老人越說越激動，若不是他雙手反綁著，他一定會沖上來和自己動武。

董衷說不出話，不知道如何反駁。

叔父插嘴：“夠了，一群別人圈里待宰殺的綿羊有什么好吵鬧的，讓別人看笑話而已，都到如今的境地，再說那些也沒意義了。”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過了許久，帳門被掀開，光照進來，帳篷里瞬間明亮起來。

董衷緊張看向帳篷入口那里，錯落身影快速涌入。

他們的腳步聲很重，甲胄嘩啦作響，鐵片晃動反射陽光，很快漆黑鐵甲包裹著的士兵站在他們面前，將他們所有人隔開。

士兵森嚴得一動不動，如果不是能隱約能聽見呼吸，還以為他們是死人。

他們是來殺自己的？

董衷心頭狂跳，這些恐怖的士兵絕對能讓他們毫無反抗之力。

帶頭的士兵用漢話大聲道：“跪下！”

隨后旁邊的士兵又用吐蕃話說了一遍。

眾人猶豫時，士兵已經拔出腰間森冷佩刀。

董衷連帶頭坐起來跪好，其余眾人也紛紛跟隨。

很快，森嚴的鐵甲士兵讓開一條道路，數位盔甲華麗的將軍相繼入內。

他們中還有抓住自己的那位將軍，董衷一眼就認出來。

不過他們也沒說一句話，只是鄭重站立在那，又緩緩再分開一條狹窄的通道。

所有人呼吸都急促起來，誰才能讓這些手握無數兵馬，強悍而權勢重大的周國將軍肅立開路，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董衷心頭狂跳，他這輩子從未這么緊張過.......

隨著一陣腳步聲，一個年輕人在眾多周軍將領簇擁下進入帳篷。

他身材高大，陽光在他背后為他披上陰影，籠罩在跪地的所有人頭上。

董衷微微抬頭，面前的年輕人俯視著所有人，他身邊那些周軍的將領和士兵一言不發，如同泥塑，任誰也會感受到那種壓迫感。

即便不說，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年輕人身上的權勢和威嚴，他應該就是那周國傳說中年輕的天子。

“董衷？”年輕人開口，他的語氣很平淡，帶著一種漠然和他年紀不相符的沉穩。

董衷心已經提到嗓子眼，連忙用漢話答應：“罪臣在，我就是董衷。”

年輕人瞟了他一眼，高大的身軀包裹在華麗的鐵甲之中，他眼簾微低，口氣略帶蔑視說：“你不是讓朕圣駕親臨嗎，朕來了，你有什么話說。”

剎那間，一股寒意籠罩帳篷，通過年輕人的話，所有人都確定站在他們面前的是誰了。

是摧毀他們的這支大軍所有士兵和將領的首領，擊敗夏國大軍的統帥，東面周國的主人，當今的周國天子！

董衷已經顧不得思考什么，連忙一個勁磕頭：“罪臣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周國的禮數，只是想請大皇帝到青唐城隆重招待，我的意思是.......”

“好了。”年輕的皇帝直接打斷他：“不用花言巧，你那點心思以為朕不知道，首鼠兩端占山為王。”

這幾個詞他有些不理解，一旁的士兵用吐蕃語給他翻譯了一下，聽完之后，董衷終于心如死灰，連辯駁的想法都沒有了。

那年輕皇帝的陰影如一座大山籠罩在他頭上，他以自己年紀不匹配的睿智完全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隨后，他用冰冷聲音說道：“原我大周河西節度使兼保順節度使董衷，叛國通敵，判斬刑立即執行，傳首三軍！”

董衷肝膽俱裂，這些他聽懂了，剛要反駁，如鐵塔般的士兵已經上前，冰冷的鐵甲瞬間堵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