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河口鎮(zhèn)大捷的消息已如一陣颶風傳遍西北。
青唐城前線將士備受鼓舞,士氣大增,對峙期間還不斷讓會吐蕃話的人隔河喊話,讓對面的吐蕃軍知道,他們心心念念的夏軍在河口鎮(zhèn)大敗逃竄回北方了。
河口鎮(zhèn)那邊,天子也令人送來眾多夏軍殘破旗幟,夏軍將領(lǐng)的俘虜、首級等在湟水河畔排列展示。
這一招對吐蕃軍的士氣造成極大影響。
當天夜里河對岸大營北面就火光沖天,人影攢動,似乎發(fā)生什么大事。
.......
羅氈騎馬穿過泥濘的道路,周圍士兵紛紛投來急切的目光,他在距離中軍大帳數(shù)十步的地方下馬,順手把身上斗篷交給身邊士兵。
“青唐王情況怎么樣?”他問道。
親兵急忙道:“謝天謝地你來了,大王他從昨晚開始一直在喝酒,不準人進去也不處理任何事情,之前有親兵進去,被砍傷了,再沒人敢進去。”
羅氈點頭表示他明白。
昨天,河對岸的周軍在河北大聲喊叫,說東面夏軍早被他們打退,根本不可能來支援,他們是在等死。
下午他把很多夏軍的旗幟和將領(lǐng)首級立在河邊展示。
那些旗幟殘破而沾滿血污,大多看起來就是戰(zhàn)場上繳獲的。
其實在周軍做這些之前,他們早就收到東面的消息,東面逃竄過來的牧民,為了領(lǐng)取賞賜向他們講述了河口鎮(zhèn)那邊的事。
駐扎在當?shù)氐闹苘姼嬖V他們,河口鎮(zhèn)那邊是周國的皇帝親自坐鎮(zhèn)的,他們也隔著河見過幾次,是個年輕人。
他們說夏軍早就到了,和周軍打了十多天。
最后夏軍被殺得滿山都是死人,活著的全跑了,不敢跟周軍打。
當時這些消息只有上層知道。
可昨天周軍在對岸宣揚后,慢慢的不少士兵也開始相信了。
天黑之后,爆發(fā)了騷亂,有四五百名士兵逃跑,有人去追還被殺了,最主要的是后半夜查清帶頭逃跑的的人居然是青唐王的親弟弟董谷。
他原本在宗哥城駐守,城池陷落之前率領(lǐng)一百多名親信逃走,逃到青唐城。
周軍進入青唐城之前他再次逃了出來。
現(xiàn)在他率先領(lǐng)軍往西面逃竄了。
這件事打擊了青唐王,他原本就因為夏軍被擊敗而恐懼,如今他的親弟弟也覺得這場戰(zhàn)爭必敗無疑而率軍逃走。
羅氈掀開帳門直接進去,帳篷里光線昏暗,一股刺鼻的酒味撲面而來,他連捂住自己的鼻子。
“出去,滾出去!”
他的侄子,青唐王董衷睡坐在地毯上,發(fā)須凌亂,狼狽得像一只喪家之犬,手里提著酒壺,整個人沒有了朝氣和斗志。
羅氈心里嘆口氣,曾經(jīng)比這艱難的時候他們也遇到過,面對夏國十萬大軍依舊主動出擊,從來沒像他這侄子一樣惴惴不安,自暴自棄。
“我們還沒輸,戰(zhàn)還要打下去。”
東匯總抬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他見來了,沮喪道:“完了,全完了!夏國人不是他們的對手,青唐城也被他們占據(jù),那個周國的小娃娃,他不是什么皇帝,他不是人,是十八層地獄來的神佛,我們斗不過他的!”
羅氈摘下自己的帽子,揉了揉他稀疏的頭發(fā),一時間居然有種無言以對的絕望。
他的大哥,那個英雄蓋世,膽魄過人的英豪,怎么會留下這樣一個兒子。
去年冬天他還極度自大,自以為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對周國的年輕皇帝百般看不起,自負的把青唐城所有精兵帶走。
結(jié)果現(xiàn)在才過去幾個月,他對周國的小皇帝卻怕得如貓見了老鼠一樣。
羅氈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也懶得說了,他年紀大了,沒有那么多精力去管事,他只是在履行對過世哥哥的承諾,替他看好這片土地。
“你把箭袋給我,把所有軍隊的指揮權(quán)交給我,我會代替你去指揮他們繼續(xù)和周軍作戰(zhàn)。”羅氈直接道。
青唐王猶豫了一下,隨后小心說:“如果周軍打過來?”
“你就告訴他們我策劃的這件事!”羅氈不耐煩的說。
“好!我的叔父,只有你和我是一家人!”他的好侄兒激動的說,他似乎高興于找到了替死鬼。
羅氈嚴肅道:“你不能走,只有你在這這些士兵才能有作戰(zhàn)的決心。”
“好吧......”
兩人正說著,外面有人大喊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大呼小叫,你找死嗎!”煩躁的董衷立即破口大罵。
門外的人繼續(xù)道:“南面有人,南面來了很多人!”
羅氈皺眉,南面?
他立即沖出大帳,翻身上馬,快速穿過林立的帳篷,向著營地南面而去。
很快他就到了營地南面的柵欄前,已經(jīng)有大量人匯聚在這驚恐看著南面的情況。
南面的戈壁上,一條黑色的線正在太陽下緩緩展開,在風沙扭曲的視線中,如涌動的黑色浪潮,蔓延足足一里左右,還在不斷延長。
羅氈知道,他們還在展開!
他激動大叫:“敵人,是敵人!敵襲,敲響警報,所有人立即列隊,快去把北面的人全調(diào)到南面來!去東面調(diào)五千人過來!”
他們與周軍對峙,所有的兵力主要部署在東面河邊,也從來沒想過敵人能飛過河來,在南面沒有什么人手。
此時只有趕緊去其它地方調(diào)人來補充。
親兵騎著馬就在大營里狂奔,南面營地因為在后方,之前被認為是最安全的,用來安置傷員。
此時傷員們也只能茫然看著南方那一條逐漸靠近的黑線,不知所措。
大地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腳下的泥土被微微拋起。
南面天際的黑色浪潮越來越近,他們森冷的鐵甲也顯露出全貌,羅氈也看清楚了他們的旗幟,是周軍,居然是周國的軍隊!
他們從哪里來?怎么會到了自己的側(cè)翼?難道是沿著黃河來的嗎?
一切的一切根本來不及思考,黑色的惡狼已洶涌而來,很快距離營地南部只一百來步。
羅氈來不及多想,他知道從其他方向調(diào)集援軍已來不及,求生的本能讓他立即打馬掉頭,丟下所有傷員,穿過眾多帳篷頭也不回往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