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大奎山山下河邊。

老鬼聽著這一個個虎倀口中的‘九日’‘六日’，目瞪口呆，舌頭快掉地上。

“難怪人沒人樣，鬼沒鬼樣，竟是一群新鬼。”

老鬼指指點點。

“先生，鬼樣是何？”

寧路恰當?shù)墓笆痔釂枺恢撛鯓臃Q這老鬼，索性稱個‘先生’作罷。

“鬼樣，嘿嘿，鬼樣就是我這樣。”

老鬼嘿嘿一笑，指著自己的老臉。

寧路尚未搭話，旁邊的倀鬼卻是渾渾噩噩的開口了。

“腐？臭？老？”

老鬼一聽，整個老臉都綠了，惡狠狠的盯著那倀鬼。

“這是鬼味，你們這些新鬼還沒有呢！”

“鬼樣就是骨瘦如柴之樣，凡新鬼一年后，便會感到餓，若有后人子嗣祭拜，那便能得一飽，可令數(shù)月不餓，若無子嗣祭拜，那便不得飽食，就會餓，餓了就會骨瘦如柴。”

老鬼語氣驚悚，呼長呼短，使得聲音起伏不定，平添三分怖人。

饑為吃不飽，餓是沒得吃。

鬼樣是骨瘦如柴。

寧路一聽，只覺新奇，未想鬼還有這么一說，他當鬼也沒幾日，不知這等事兒。

“嘿嘿，你們都是虎倀，就算有后人要祭祀，你們也享用不得，注定是鬼樣難看的。”

老鬼笑得奸詐，陰森。

“先生，那我等就一定會挨餓嗎？”

寧路頭回知道‘鬼’也是要吃飯的，但他清楚，無論后人祭祀有沒有用，都和他無關(guān)，誰讓他是個黑戶。

“不得祭祀之鬼，那就要看本事了，每逢中元節(jié)，人間布施，可吃個半飽，又或是有地兒開那水陸道場，也可吃個半飽。”

“當然了，每個鬼都有自己的本事，能混個溫飽，我也有自己的本事，既然山君讓你們來和我學本事，我就把這本事，教給你們。”

老鬼倒也算盡心盡力，將自己要教的本事給說了出來。

要教這幾只虎倀的本事，一只鬼，該如何溫飽。

寧路聽著渾然不解，這個本事，就是要學溫飽。

這算得上什么本事。

寧路沒有問，那老鬼是鬼老成精，看出其所想，不等其詢問，接著開口。

“莫以為溫飽無用，你們可知，鬼要如何增強些許？”

老鬼綠油油的眼睛盯著四只虎倀。

“先生，可是與這溫飽有關(guān)？”

寧路再是拱手。

“不錯！鬼要成大鬼，那就要飽！吃是最簡單的增強法，若是年年得祭祀，饗食貢品，過個百年，那定是成了大鬼！”

老鬼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像是想到了貢品美味。

“先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不成？”

寧路想著自個的內(nèi)景法，他變成倀鬼，沒吃過東西，但也在變強，每日修行過后，魂體都會凝實不少，他可不會感覺錯。

“自是有別的法兒，還是那句話，每個鬼都有自己的本事，我的本事就是吃。”

“走吧，今兒個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我只教你們一遍，我是怎樣混個溫飽的。”

老鬼抬眼看了看天色，一副嚴肅的樣子，擺手說道。

他像是化作煙絮，朝著遠邊飄去。

寧路一聽，心里來了興趣，他大概是知道，這八品機緣，多半是落在老鬼所說的‘本事’上了。

念及此處，他亦是化作煙絮，跟上了老鬼。

身后三只倀鬼渾渾噩噩的，只知跟上。

……

寧路帶著三只倀鬼跟著老鬼來到了一處地兒，這里屋舍扎堆，稻田金黃，桑樹竹林，一應俱全。

這是座村落。

寧路當倀鬼的第二日時，曾來過此處，但他沒有靠近過村子，不知里邊如何，只是遠遠眺望過一眼。

莫非，這老鬼，要帶他們進這村子‘溫飽’？

寧路想了一陣。

可他卻發(fā)現(xiàn)，老鬼帶著他們到了村口就停下來，不肯往前。

寧路跟著停下。

那三只倀鬼還想往村里走。

這把老鬼急得跳腳，將三只倀鬼挨個抓著脖頸往后拎。

“你們跑進去做什么？不要命了？”

老鬼罵罵咧咧，一副晦氣的樣子。

三只倀鬼看著老鬼，不明所以。

“陰陽兩隔，人鬼殊途，鬼不可妄入人所居之地，若是要入，當?shù)脩剩粢氪澹鸵戏A土地，若要入城，就要得土地開的路引，得城隍應允，方可進入。”

“你們可真要多見識一下了，莫學你們那山君，一輩子都沒出過大奎山。”

老鬼啐了一口，知道這幾個是新鬼，不懂規(guī)矩。

站在身后的寧路暗自思索，這個世界，果真是有神神鬼鬼的。

但都在意料之中，他被妖虎吃了，還成了倀鬼，修了內(nèi)景法，再有土地城隍的，實屬正常。

“走，我要教你們的本事，不用進村。”

老鬼往村子外而去。

寧路帶著三只倀鬼緊隨其后，沿著村外的泥濘小道行走。

皎潔的月光照耀而下，將兩旁灌木叢照出長長陰影，唯獨不見寧路等五鬼的影子，其足踩過，不留蹤跡。

在走了一陣。

老鬼帶著寧路四鬼來到一座小廟宇前。

小廟立在路邊，廟門大開，往里一瞧，廟里滿工雕刻，有鹿有馬，雕梁畫棟，八仙祭桌上，更是十供俱全，琳瑯滿目。

在那朱紅神龕里，一老兒泥塑像擺放，于梟梟青煙中，若隱若現(xiàn)。

寧路抬頭看著小廟之上，高懸牌匾，上書‘土地神祠’。

土地神！

寧路看到這小廟的那一刻，心中一沉，像是有座大山壓在他心頭，讓他呼吸急促三分。

“我要教你們的本事，就在于此，我等之鬼，不得祭祀，無貢饗食，但此地之貢，我等卻是可以饗食，以做溫飽。”

“今日乃是土地公誕辰，故而附近村落大祭土地公，且瞧我?guī)鷩L一嘗貢品味道是如何的。”

老鬼趾高氣昂，盯著那土地神廟。

寧路嚇了一跳，這老鬼要搶土地神的貢品？

這老鬼竟是如此猛士？

老鬼看著平平無奇，這一教本事，教的竟是土地神眼皮底下?lián)屫暺返谋臼隆?

果真是了得！

寧路驚嘆不已。

在他注視下。

老鬼走到土地廟前不遠，嚴肅的盯著廟里，下一刻，噗通一聲，跪倒在廟前，以頭搶地。

“大奎河鬼，聞公誕辰，特來賀喜，望公憐我凄慘，準我飽腹，大奎河鬼感激不盡！”

寧路：“？”

你教的，就是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