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現在還沒到稿費市場化的時候，浮動空間不大，挑肥揀瘦沒任何意義，還不如痛快答應，結個香火情分。

又過了幾天，方遠平參加了期末考試。備考還算充分，自我感覺考得不錯。

可想起上輩子被掛科支配的恐懼，方遠平還是不放心，找季振淮問了問成績。

結果，基本都在八九十分左右，方遠平這才放下心來，一身輕松。

“沒掛科，放假，終于解放了！”

方遠平回到寢室，不少外地的同學都在買車票、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過春節了。

“遠平，我會想你的！”劉振云肉麻地道。

這貨手里還有《舒克和貝塔》的稿費，妥妥土豪。

給家里買了不少年貨，還買了個三洋牌單卡錄音機——俗稱大磚頭的和幾張鄧麗君的盜版磁帶，打算帶回家讓鄉親們開開洋葷，一副衣錦還鄉的嘚瑟樣兒！

“惡心，你好好過節，別想我！”

正聊著，一個同學走進寢室，笑道：“遠平，有人找，賊漂亮那個！”

方遠平下了樓，朱琳指著自行車后座一個紙箱子，笑道：“遠平，我爸媽單位發了一些年貨，吃不完，給你送來點！”

“這……使不得，你老給我買東西，我受之有愧啊！”

“都是革命戰友，你還和我客氣啥。”

朱琳白他一眼：“再說，我進人藝全靠你的引薦，合該謝謝你的！”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方遠平推來自行車，把紙箱扎到后座上。

倆人正聊著，陳健功拿著一疊雜志走了過來，眉飛色舞地道：“遠平，《未名湖》創刊號出來了！”

方遠平拿過雜志，興致勃勃地翻看起來：“稿子質量高，排版包括美工也很好，除了沒刊號，和正規文學雜志一點不差。”

陳健功掏出24塊五毛錢：“遠平，這是石鐵生的稿費，你有時間嗎，咱們給他送去吧……”

“行啊，我也是好久沒去看望鐵生了，正好去看看他。”

方遠平接過錢，揣進兜里，笑道：“朱琳，要不，你先回去？”

“今天是周末啊，沒排演任務，你要不嫌我累贅，我就和你一起去。”

“你會做飯嗎？”

“廚藝不錯，不比國營飯店的大廚手藝差！”朱琳驕傲道。

“那行，咱們一起去！”

路過新街口，方遠平先把朱琳給的年貨搬回了家，陳健功和朱琳也過來認認門。

“遠平，這兩位是……”柳蔭一見朱琳就犯迷糊了，這也太漂亮了，眼暈。

“這是我在燕大的學長陳健功，是小有名氣的青年作家！”方遠平笑道。

陳健功笑道：“你就別埋汰我了，我和遠平比差得遠。”

“這是朱琳，燕京人藝的青年演員。”

“哦哦哦，演員啊，演員好啊，肯定和你有共同語言……”柳蔭又是欣喜又是激動，慌忙給朱琳倒水。

“謝謝阿姨，您別忙活了。”朱琳笑著接過茶水，打量著周圍。

這么一個雜亂的大雜院，也不像什么書香門第，竟然能養出方遠平這么一個大作家。

“閨女家里住哪兒啊……”

外婆拉著朱琳問東問西，朱琳落落大方，有問必答，沒有一絲勉強和不耐煩。

“哥，你快看！”

方遠霞打開箱子，開心得直蹦跶：“稻香村的薩其馬、棗糕、牛舌餅！”

“嚯！”方遠平打眼一看，也愣了一下。

除開一大包稻香村的零食，還有四匣點心，牛皮紙包的，紅色的蓋紙作為點綴，用細麻繩捆著，方便過年串親戚提溜著。

兩包猴王茉莉花茶、兩瓶五糧液、一條中華煙，都是挺緊俏的東西。

她肯定是自個買的，這年頭年貨日常發點帶魚蘋果，哪會發煙酒啊！

方遠平拿出五十塊錢，道：“媽，過年了，你給外婆弟弟妹妹買點東西，改善改善生活！”

“我不要你錢！”

免不了又是一番撕吧，柳蔭最后勉強收下了。

“對了媽，我們考完試了，也放假了，不過我這幾天要幫人藝排演話劇，住他們招待所幾天！”

“人藝？！那好那好，可過年你可得回來啊！”

“放心吧，一準回來。媽，我還要去看一個朋友，先走了啊！”

方遠平和朱琳陳健功離開后，柳蔭就和姥姥嘀嘀咕咕起來。

“這丫頭是不是對遠平有意思啊，買了這么些好東西！”

“我估摸著是，我瞅著人不錯啊，長得漂亮，工作又好，又厚道懂事兒，這樣的姑娘打著燈籠也難找！”

“就是年齡大點……”

“那有啥關系，年齡大點知冷知熱知道疼人……”

路上，方遠平又去食品商店給石鐵生買了三斤豬肉、五斤雞蛋、兩瓶白酒、一桶食用油，把半年積累的糧票幾乎花光了。

“遠平，你買這么多啊？！”陳健功驚道。

“嗐，這不快過年了，就當給鐵生置辦年貨了，他這兩年多不容易啊！”

“噯，有道理，我也買點吧……”聞言，陳健功心里暖洋洋的，不免有幾分慚愧。

老實說，經過幾個月的相處，他發現方遠平有點市儈和油滑，也沒多少理想，特別現實和功利。

但現在他才意識到，方遠平也有大方講義氣的一面，只不過看對誰罷了。

“鐵生，鐵生在家嗎？”

半個小時后，方遠平朱琳和陳健功走進了雍和宮街道26號那個逼仄的院子。

“在呢！遠平健功，你們怎么來了？”

今天難得大晴天，石鐵生坐在輪椅上曬太陽，拿著一本《契訶夫短篇小說集》在看。

“哈哈，有日子沒見你了，想你了唄！”

方遠平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笑道：“一晃眼一個學期過去了，一直也沒來看看你，今天剛剛期末考試完，我們馬不停蹄就來了！”

“哈哈，你們都是燕大的風云人物，要上學，還要辦雜志，沒時間嘛！”

見到朋友到來，石鐵生很開心，爽朗地笑了起來，看向朱琳，眨眨眼問道：“遠平，這位是……”

“革命戰友朱琳同志，人藝的演員！”方遠平笑道。

“石大哥你好，我是方遠平的朋友！”朱琳笑著招呼。

路上，方遠平給她講了石鐵生的遭遇，她對石鐵生同情又敬佩。

“你好你好，家里簡陋，慢待了。”史鐵生不好意思地道。

“你太客氣了，都是朋友，你們聊吧！”

朱琳連連擺手，拿起笤帚就開始打掃衛生，一點不見外。

史鐵生悄悄地豎個大拇哥，笑道：“遠平，真不錯，好好把握啊！”

方遠平掏出《未名湖》創刊號，遞給石鐵生，笑道：“鐵生，恭喜你，你的《法學教授及其夫人》發表了。”

“天哪，茅老題寫的刊名！”

石鐵生翻看目錄，不停地摩挲著書頁，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眼角帶淚：“我的小說竟然能和謝勉朱光遣的文章發表在一起？！這可是燕大的校刊啊，我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