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中石雙眼綻放出如同朝圣者的明亮光芒：“《延河》云集了大批來自寶塔山下的著名作家和詩人，比如柯中平、柳青、胡采、杜鵬城等。”

“還刊發過像《創業史》《百合花》這些影響遍及全國的作品，尤其是柳青的《創業史》，我讀過好多遍，寫的太好了！”

“嚯！”方遠平捧哏。

陳中石更來勁了：“你知道嗎？柳青寫《創業史》時，住在蛤蟆灘皇甫村的勝利農業社寫作，和我老家灞橋相距就幾十里！”

“五九年，《創業史》開始在《延河》連載的時候，背景素描的風景畫，就是終南山和灞河，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樣！”

方遠平問道：“離得這么近，你拜訪過人家嗎？”

“人家是那么大作家，那么忙，咱咋好意思打擾。”

陳中石羞赧微笑，又驕傲地道：“不過，我曾經步行幾十里過去，遠遠地看過他住的那個廟！”

原來你也是個追星族，方遠平莞爾。

“王老師，我是方遠平。”

說話間，方遠平和陳中石走進二樓靠東頭的一間辦公室。

陳設簡單樸素，一個兩頭沉的辦公桌，后面一書架，對面靠墻放著一個帶背靠的長椅，棕色油漆斑駁脫落，露出里面白色的楊木。

王培祥頓時笑盈盈地站起來，和方遠平握手，道：“方遠平同志，沒想到你這么年輕啊！”

“嗯，我今年十八歲。”

“了不起，后生可畏啊！”

王培祥給二人倒了涼開水：“你們倆還是第一次見吧，我介紹一下……”

“王主編，不用介紹，我們剛剛在大門口碰見，都聊過了。”方遠平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端起開水，喝了一氣。

“是嘛！”

王培祥慈祥地笑道：“遠平啊，你年紀小，思想靈活，和年輕作家也有共同語言，要和他們多交流，共同進步。”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猴王煙，給二人各自扔了一根，然后自己點了一根，美美地抽了起來。

“特殊時期終于結束了，現在百廢待興，需要好的作品撥亂反正，鼓舞人心，你們要趕緊成長起來，多出好作品啊！”

“我一定努力。”

方遠平看著王培祥認真地道：“王老師，您是我最尊敬的編輯，可得注意身體，少抽煙，抽好煙，文學陜軍的崛起，還需要您這位老帥的帶領啊！”

王培祥發掘培養了很多優秀作者。

比如茹之鵑的《百合花》在外面轉了好幾圈，轉到《延河》時，王培祥發現稿子不錯，刊在《延河》上。

發出后，在全國產生極大影響力。

76年《延河》復刊后，王培祥幾乎跑遍了陜省各縣挖掘作者，組織稿件。陳中石、路瑤、莫申等都是這個時期發現的。

路瑤畢業后，王培祥和副主編賀書玉又幾經周折，才把路瑤從寶塔山下調到了《延河》擔任編輯。

感受到方遠平的關切，王培祥心底暖洋洋的，欣慰笑道：“聽你的，以后我注意點，控制煙量。”

“啥叫以后注意點，老人家教導我們，一百年太久，只爭朝夕，必須從現在開始控制，這盒煙我給你沒收了！”方遠平順手就將桌子上的猴王揣進兜里。

“你小子，渾身粘上毛，那就是個猴王！”王培祥愣了一下，哭笑不得。

別的文學后輩來到自己辦公室，要么帶點煙酒，要么帶點花生核桃土特產。

他方遠平可倒好，順手牽羊。

第一次見面，他就這么不見外的。

不過，他倒是很喜歡這種的相處方式，陳中石畢恭畢敬的，反而搞得大家都有點拘謹。

“寫作需要香煙激發靈感。”方遠平一點不害臊，章口就來。

“臭小子歪理邪說一套套的，不過，你要是能再寫出一篇好作品，我再給你一盒猴王。”

“這可是您說的。”

“那還能有假。”

王培祥仔細詢問方遠平的學習生活情況，得知他參加了今年高考，而且分數不錯，更是笑容滿面：“考大學好啊，今年三月份召開了全國科學大會，指出科學技術是生產力，知識分子也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要想建設好四個現代化，離不開科學知識！”

“是的，我看了今年1月份《人民文學》發表的《歌德巴赫猜想》，很受鼓舞。”

“對了，《牧馬人》這篇小說，我看了，寫得很大膽啊！”

終于，王培祥提到了方遠平投稿的作品。

沒錯，方遠平寫的就是《靈與肉》。

在另外的時空，這篇小說在1980年9月的《朔方》雜志發表后，無數讀者爭相傳閱，舉國轟動，并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1982年，第三代導演謝進還把這篇小說改編為《牧馬人》搬上了大銀幕。

引發觀影狂潮，可謂萬人空巷，在那個文娛落后的時代，觀影人數竟然達到驚人的1.3億，還斬獲百花、金雞等諸多大獎，妥妥爆款！

這部老電影，有著歷久彌新的藝術魅力。

誰能想到在四十年后，又在互聯網上又翻紅了一波。

“老許，你要老婆嗎？”“科幻，比《三體》都科幻！”成為當年的網絡熱梗。

方遠平考慮到《牧馬人》比《靈與肉》更直白更形象，易于傳播，于是直接作為小說名。

“是嗎？不敢不敢，我覺得寫的一般，您多批評指正。”方遠平謙遜道。

“還一般？！”

王培祥笑道：“小說組的責編路瑤、副主編賀書玉、編輯部主任董墨都贊不絕口，連杜鵬城、王文石、魏剛焰三位老先生，也特別喜歡！”

“只是，我們也把握不住政策風向，風到底是往左吹還是往右吹，所以壓了一段時間，希望沒有對你造成困擾啊！”

聞言，陳中石艷羨又震撼地看了一眼方遠平。

陳中石此前也在《延河》發表過幾篇散文短篇小說，但卻沒有得到如此的肯定。

“嗐，還很稚嫩，有什么缺點，您多批評指正。”方遠平謙虛道。

“總體來說，這篇小說立意深遠，人物形象鮮明，情節曲折感人，反映了典型的社會環境，能達到《人民文學》的刊發標準。”王培祥笑道。

啥，都能發表在《人民文學》了？！陳中石又是一驚，對方遠平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