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發現陳吒看的不是自己，跟著別過頭，便看見張漢臉如金紙。

“有……有點痛……不礙事的……”

張漢交臂抱在胸前，挺立著答道。

但兩人都看出壯漢的異狀來。

張漢眉頭深鎖，牙關緊咬，反胃了幾輪，似乎是想嘔吐。

“不礙事的……不…………啊————！！”

話還未說完，張漢已經大叫一聲，仰頭栽倒在地。

隔著衣服，陳吒都能看見他肚腹的蠕動。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

鐵塔般的漢子，不過片刻之間，竟然就滿地打滾起來。

“……好痛啊！太痛了！爹！娘！……我好痛啊——！！”

眼看著壯漢嘴里不斷吐出鮮血，甚至還有一些肉沫，叫聲從威猛變得凄慘，又變得凄厲。

雙試魁首的大漢，竟然在地上掙扎著嚎哭了起來。

“……太痛了！……我不修仙了……大人……我求求……好痛啊……好痛……”

“……救救我……好痛……”

張漢在自己的血泊里扭來扭去，呼聲漸低，不多時便四肢僵硬，沒了聲息。

“漢兒！我的漢兒啊！！”

先前一直被阻隔的張漢父母，這下才終于得以撲到張漢跟前。

但張漢已經不會再稱呼爹娘了。

豐靈子看著兩個莊稼人撲在尸體上號著，嘆了口氣：

“可惜了一番栽培。誰料想竟死在這里。”

陸非恬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嘻嘻！今年還真是精彩，武試魁首沒了，雙試魁首也死了，就只剩下……”

豐靈子聽了，和陸非恬一起向陳落望去。

今年文魁，正是他兒子陳吒。

“年年如此，有何奇怪。”陳落眼神冰冷，誰也不看，淡淡答道，“豐靈兄，請繼續。”

豐靈子搖頭晃腦，喟嘆一番，揮揮手，吩咐抬走。

眼見仆役要來收尸，兩位莊稼人不干了，撲在兒子尸首上，央求道：

“仙人行行好！請給我們大兒留個尸首，讓小人收葬吧！行行好！……”

豐靈子有些不耐，招呼仆役繼續，一邊答道：

“你們懂甚么，筑基不成的尸身怎么可能給你們。你們這些凡人，哪里曉得這里面門道，尸變了你們可知道如何處理？抬下去抬下去。”

兩位中年人哀求不得，哪里搶得過健壯的仆役？眼睜睜看著兒子的尸身被抬走，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豐靈子聽著這哀聲，面上不太爽利，示意仆役將二老趕出堂去。想了想，又道：

“……也不是全不給你們，記得晚些時候來領他骨灰。”

二老聞言，總算是千恩萬謝，被人帶出去了。

“20人，5死。”

陳吒心道。

經過這么一點小插曲，剩下還未受丹的人不免都有些惴惴了，一時無人上前受丹。

陳吒瞥了一眼身畔，卻見林輕像是換了個人。

這剛才還抖如篩糠的少年，這會兒反倒變得眼神冰冷，異常堅定。

張漢的慘狀也不知是沒嚇到他，還是嚇過了頭，破了什么關隘。總之，在陳吒看來，林輕整個氣勢忽然全變了。

“陳兄，我想通了。”

察覺到陳吒的目光，林輕低聲說道。

“命數中有便有，命數中無便無，天意如此，何必強求？”

“世上難事幾多，區區一死，懼又何用，還能不修了不成？當死即死，若得不死，自有我一番作為，何必扭扭捏捏，惹人笑話！”

說著，林輕大步向前，走到豐靈子跟前，抱拳行禮：

“弟子林輕，請仙人授丹！”

“好兒郎！”

豐靈子臉色轉喜，遞過錦盒，任林輕挑了一枚。

林輕也不猶豫，直接丟入口中，行了一禮，面不改色，回到陳吒身邊。

“感覺怎么樣？”陳吒問。

“沒什么感覺。等等……有點癢癢的，有什么在動，是藥效化開了。

“抱歉，陳兄，我得消化一下。”

言罷，林輕盤腿坐下，掐了個訣，閉目養息起來。

陳吒看看堂內，剩下的人也都陸續上前受丹。

很快，就只剩陳吒自己了。

“37個，死了8個。不到四分之一。”陳吒默數道。

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陳吒緩緩上前，站到豐靈子跟前。

豐靈子和陸非恬笑瞇瞇地看著自己。陳落低眉垂目，誰也不看。

“賢侄，挑一顆喜歡的，挑一顆。”豐靈子笑道。

陳吒向錦盒里看去。

【目標情況：蟲卵】

【感染等級：III-2級】

【感染比例：100%】

【極度危險！！】

【極度危險！！】

【極度危險！！】

果不出其然。

對這個提示框，陳吒毫不意外。

要說有什么意外的，就僅僅是感染等級竟然比列位仙人還高這一點。

目前為止，只有昨日皮試用的爛肉和今日這“筑基丹”達到了感染III級。

說不定是同源所出？

源頭是？……

更古怪的，是下面多出的幾行字。

【發現活動蟲卵，啟動微距分析，請勿移動視野】

【活性解析中……】

【匹配度解析中……】

這些蟲卵的出現，似乎激活了某種既定程序。

“賢侄，為何還不服丹哪？”

見陳吒半晌不動，豐靈子開口問道。

陳吒慢慢道：

“服了這丹，就能和你們一樣？”

“嘿！”

聽到這話，豐靈子不由得笑出聲來。

“汝欲上天下地，延壽健體，為人所不能，知人所不知，聞恢然大道，究天人之理……”

豐靈子高高舉起另一只手，指頭彎下，指向那盛蟲卵的錦盒之中。

“……此方之中，即為汝所求之路。”

“服下之后，我還是我么？”

“你這是什么話……”

豐靈子還未說完，忽的臉色一變。

這肥胖仙人眼中忽有精光閃過，轉瞬之間，身子猛地前傾，如山般向陳吒撲來。

將將停在陳吒跟前，左眼瞪著，那從不睜開的眼裂已完全張開，里面三顆眼球正滴溜溜地滾著圈兒，三個瞳孔都死死盯著陳吒的眼。

“……倒不如問，今日之汝便是真汝乎？”

陳吒被三顆濕漉漉的眼球占滿視野，卻沒有后退半步。平靜答道：

“昨日之我非我，明日之我亦非我。唯有當下，今日之我方是我！”

說罷，捻起一枚蟲卵，一掌將蟲卵拍入口中！

陳吒一直不下手取卵，便是在等待注釋框里的最后一行字：

匹配度解析！

思來想去，這行字也只能有一個意思：

不同蟲卵與這副身體的匹配程度！

這匹配程度的顯示，需要等待微距分析逐步完成！

豐靈子搭話的這片刻時間，各枚蟲卵的匹配度已經先后冒了出來。

【匹配度：0%】

【匹配度：39%】

【匹配度：51%】

……

匹配度0%的肯定不能選。60%以下的也直接放棄。

等到豐靈子三顆眼球直直盯著自己，陳吒明白，已經不能再等。

這仙人已經起了疑心，再磨蹭，怕不是要壞事。

還剩零星幾顆未能解析。目前顯示數值最高的一顆，匹配度：87%，活性：119%。

活性也同樣是最高。

終究不能一點風險也不擔。

便是隨便亂挑，37人也只死了8個，我有這系統解析，再怕這怕那，還像什么話！

陳吒心下一橫，硬起頭皮，將舌上蟲卵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陳賢弟，你家這公子如此狠辣，頗有為父之風啊！哈哈哈哈哈哈！”

豐靈子仰天大笑，在陳落的腿上拍了兩拍，深吸一口氣：

“授丹禮畢！恭賀諸位正式入我千瞳派門下！自今日起，諸位便是我等同門師侄了！

“諸師侄，請就地入定，化丹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