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渠南岸,街道上正站著一眾百姓。
細看之下,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連接南東面的吊橋上,蓄勢待發(fā)。
洛陽的外城雖然沒有像內(nèi)城一樣被城墻圍住,但同樣被劃分了好幾個區(qū)域,大體便是東西南北四市。
南面是大多數(shù)百姓的居所,而通過東西兩側(cè)的吊橋后,便是洛陽這座城市的商貿(mào)市場。
至于北面,便是通往內(nèi)城的方向。
而每日卯時,便是集市正式開放的時候。
伴隨著嘎吱的巨響,眾人眼中的吊橋也緩緩落地,激起陣陣塵埃。
緊接著,等候已久的百姓們也排成一隊長龍,陸續(xù)通過吊橋,進入集市。
待到第一批人入內(nèi)后,首個映入眾人眼簾的便是一張通緝令。
識字的人自然會瞧上一瞧,而不識字的人也不會自找無趣,硬湊這個熱鬧。
“喲呵,當(dāng)真是闊綽,一個小小的黃巾賊居然值得一百萬錢。”
“不簡單,僅僅是殺個閹人就被如此追捕,依我看此事定有隱情。”
“......”
眾人神色各異,有人驚嘆,有人不屑,也有人蠢蠢欲動。
畢竟那一百萬錢對于東漢的百姓來說,就算是十輩子不吃不喝也難以企及。
而人群中的焦松原本也只是湊個熱鬧,可當(dāng)他看見榜上的“許充”二字時,瞳孔卻猛的一縮。
“這......”
此時,焦松心中雖然萬分震驚,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轉(zhuǎn)身離去。
可越是跟隨著滾滾的人流前行,焦松的內(nèi)心便越是急躁不安。
畢竟作為上司的許充如今都已經(jīng)跑路,那身為下屬的焦松便毫無疑問成了棄子。
“不如......”
焦松求生心切,一時間竟讓貪念上了頭。
不過那一股貪念僅是剛萌芽,便被焦松扼殺。
對于朝廷,尤其是那些宦官,焦松還是十分了解的。
且不論焦松的身份,就算真有人捉到了許充去領(lǐng)賞,那也是有命拿沒命花。
要是焦松真就去舉報許充,不僅拿不到賞錢,而且估計說完就得被押去刑場砍頭。
并且焦松與許充之間的聯(lián)系方式極為隱秘,兩人甚至都未曾見過面,只是彼此知曉名字而已。
真要讓焦松去找許充,那就算是他也沒多大把握能找到許充。
而焦松現(xiàn)在的處境無疑是進退兩難,如果他繼續(xù)隱藏的話說不定哪天就被押走了。
可許充又已經(jīng)跑路,朝廷自然會緊盯城防,焦松想跑也是難上加難。
“唉......”
焦松正想著對策,渾然不知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馬市。
直到焦松靠近騾馬榷場,聞到那一股刺鼻的馬糞味后,才堪堪回過神來。
看著不遠處的那些駿馬,焦松仿佛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喜,旋即便開始在馬市里晃悠了起來。
不多時,焦松便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停下腳步,沉聲喊道。
“老頭,來客了。”
此時,一個邋遢的干瘦老頭正躺在一張竹制涼席上,身旁還放著一壇酒,聽到焦松的喊聲才徐徐睜開了眼。
“喲,稀客稀客。”
老頭捧起酒壇又灌了一口,隨后才搓著手慢悠悠的來到焦松跟前。
而焦松正打量著這個小榷場,見此老頭也沒急著開口。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細看之下,焦松才發(fā)現(xiàn)這里并沒有自己原先想象的那般不堪。
雖然馬場只有十余匹駑馬,但卻個個毛發(fā)順亮,精神氣足,并且還都是市面上熱銷的馬種。
顯然,眼前這個老頭也絕非尋常人等。
“這位客官,可有入的了眼?”
老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苞米般的大黃牙,輕聲問道。
聞言,焦松面無表情,沉聲回道。
“你這里就只有這些駑馬嗎?”
焦松話音一落,老頭便眸光一閃,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原來是貴客,失敬失敬。”
老頭打了個稽首,回頭走進屋內(nèi)拿了個瓷碗,倒上了酒遞給了焦松。
而焦松也沒客氣,一把接過便一口飲盡。
“客官好酒量!”
老頭笑嘻嘻的一手抱著酒壇,一手豎了個大拇指。
隨后,見焦松碗中酒見底,老頭作勢欲要倒酒,不過卻被焦松阻攔下來。
感受著喉頭傳來的清辣,焦松的內(nèi)心反而平靜了不少。
“我要五百匹馬。”
焦松面色微紅,老頭的臉也瞬間變的紅潤。
“客官莫不是在消遣小老兒吧?!”
五百匹馬便是五百個騎兵,如果按戰(zhàn)力換算的話,足以匹敵數(shù)千步卒。
而在洛陽,別說有五百匹馬,就是有五百柄鋤頭都有可能被安個謀反的罪名。
聞言,焦松冷笑一聲。
“半年前你不是都收了定金嗎?”
“怎么,這么快就不記得了?”
老頭愣在原地,隨后駭然色變,酒勁都消了大半,驚恐的指著焦松說道。
“你,你是......”
時間拉回五個月前,當(dāng)時老頭接了這個大單子之后才知道客戶就是已經(jīng)被朝廷車裂的馬元義。
一開始老頭自然怕得要死,甚至已經(jīng)安排人將自己一家老小送了出去。
之所以老頭自己不走,主要還是怕黃巾軍秋后算賬。
在老百姓眼里,黃巾軍要比朝廷兇惡的多。
可后來老頭提心吊膽了一兩個月后,還是沒有人來抓他,黃巾軍的人也沒有再找過他。
事情就好像不了了之似的,時間一長,連老頭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
“老頭,這做生意可不能言而無信啊,不然容易遭報應(yīng)。”
焦送眼神陰狠,盯的老頭遍體生寒。
“是,是你們失約在先,按規(guī)矩也怪不到我頭上,而,而且定金是不退的。”
老頭強壓下心中的恐懼,支支吾吾的說道。
聞言,焦松并未動怒,反而陰惻惻的笑著說道。
“定金自然不能退,可要是朝廷知道了你和黃巾軍做了這么大筆交易,你覺得朝廷會怎么處理你?”
老頭頓時語塞,面色煞白。
“我,我是受了你們的蒙蔽,要是早知道你們的身份,我怎么可能會做這筆買賣?!”
“少在這唬我,就算你去告發(fā)我,那你也在劫難逃,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老頭仿佛找到了致勝法寶,一下子就變的鎮(zhèn)定起來。
可焦松卻依舊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咧嘴笑道。
“魚死網(wǎng)破?”
“我只是個普通的老百姓,在某一天碰巧在你這撿到了一張契約而已,你說呢?”
老頭的臉色陰晴不定,他知道黃巾軍的身份都是花了大價錢搞來的,比他這個本地人還要清白。
因此焦松還真就有恃無恐,完全可以無傷把老頭送走。
良久,老頭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道。
“你到底想怎樣?”
“錢我是真沒有了,只有我這條爛命了。”
聞言,見老頭終于妥協(xié),焦松也收起了笑容,面無表情的說道。
“我不要錢,更不要你的命。”
聽罷,老頭一臉疑惑。
“那你要什么?”
“要十匹馬,五匹戰(zhàn)馬,五匹駑馬。”
“就這些?”
“就這些。”
見焦松點頭,老頭卻仍是半信半疑的問道。
“真的就這些?”
“那你明日午時來取?”
焦松又點了點頭,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時,又突然看向老頭,陰狠的說道。
“老頭你是個聰明人,可別做傻事,不然你的一家老小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聽罷,老頭連連點頭。
“明白,明白,大人慢走。”
看著已經(jīng)遠去的焦松,老頭這才捏了把冷汗。
其實剛才老頭確實想過報官,可他活了幾十年也和朝廷打了不少交道,深知朝廷的尿性,因此老頭也不敢去賭。
再加上焦松剛才的一番敲打,老頭自然更加不敢動什么小心思。
而且焦松的要求對于老頭這種干了幾十年的馬販子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