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拉米婭逐漸把那些綠色種子種進城防軍體內，路德維希不由得聯想起了那個身體爆裂的精靈。

當時拉米婭只是輕輕揮了一下法杖，那精靈便瞬間變成了滿地的血肉碎塊，連一節完整的殘肢也無法找到。

綠色的藤蔓在原地幻化而生，又在下一刻消散，好像這東西誕生的唯一意義就是殺死生命。

“走吧。”拉米婭拍拍施術完畢的路德維希，“我們回去。”

“慈不掌兵。”當他們拐出了那個巷子之后，銀發少女才對路德維希耳語道，“如果是你的話，大概下不了手，這很正常，我希望永遠如此。”

“我……”路德維希有些張口結舌，拉米婭只是做了正確的事，合乎理性。

“不必多說。”拉米婭搖了搖頭，“待會你用【光耀之擁】沒受傷的人恢復體力，我跟在你后面。”

她沒說自己跟著后面打算干什么，但路德維希心中已經了然。

片刻之后，他們回到了駐地。

拉米婭與執政官耳語幾句，他臉上始終保持著那種威嚴的神情，仿佛他只是在聽取某個機要秘書的日常報告。

隨后，他揮手叫來軍官：

“把士兵們都召集過來，你們戰斗時間太長了，讓這位牧師給你們施用神術恢復一下。”

聽到這話，軍官的神情有些受寵若驚，這是理所當然的，光耀教會在亞眠的分教會規模已經不小，但其中正式的光耀牧師也不過幾十名。

一般情況下，普通士兵是很難受到神術治療的待遇的，更不要說，他們現在甚至沒有受傷，只是因為長時間的緊張而疲憊罷了。

“感謝執政官大人！”他行了個軍禮，又扭頭看向路德維希的方向，“感謝牧師大人！”

路德維希微微點了點頭，在軍官眼中，這陌生的年輕牧師面無表情，他將這理解為了神官理所當然的傲慢，然而路德維希卻只是不知道該擺出怎么的一副表情而已。

“不必多禮，”執政官說，“現在時間緊迫，盡快完成修整。”

不一會，軍官便召集起自己的士兵們，讓他們列隊成兩橫排。

路德維希喚起手中的神術光芒，光耀之擁本身就是一個準高階神術，在這些并非超凡者的普通人身上自然效果拔群。

他在治療時端詳著自己面前的士兵們，他們大多處于中年，畢竟都經歷過五年前的那場大火，自然服役時間比較久。

在治療之前，他們的臉上都有明顯的疲憊之色，他們原本的駐地是在圖書館的西區，結果在大霧升起后便被圖書館方面緊急調往中區輔助防御。

這一路上，他們雖然沒有遇到太多邪教徒，但長時間的緊張與戒備還是削弱了他們的士氣。

路德維希看著這些士兵，他們身上的輕甲布滿歲月的痕跡，那些連接甲片的皮革已經氧化發黑，這反倒不是件壞事，說明他們一直沒有遇上讓這些東西損壞的場合。

最近百年，亞眠一直相當安定。雖然也偶有一些零星的邪教入侵與城市騷亂發生，但幾乎再沒有過大規模的戰斗。

最近的一次緊張對峙還是在幾十年前，亞瑟王國重兵壓境，但那次對峙最終也沒有演變為流血沖突，而是在各方協調之下和平解決。

因而，哪怕是向來以訓練有素著稱的亞眠城防軍也逐漸成了一支不沾血的軍隊。

“兄弟們！”趁著路德維希施術的空當，軍官似乎也想提振一下士氣，他對著自己的士兵大聲訓話：

“這么多年，亞眠一直沒出過什么大事，咱們也就一直好好地吃著市里面的軍餉。”

路德維希沉默地在士兵們之間穿行著，他身后就是拉米婭，在這幫中年男人之中，銀發少女的身材實在顯得相當嬌小，以至于她需要微仰頭顱才能與他們對視。

“我參軍已經十幾年，而你們大多也有七八年了，咱們全靠著這軍餉養活一家老小。”

聽到這話，路德維希的手頓了一下，“一家老小”這個詞引發了他的聯想，他到此時才意識到，這些士兵也有著自己的人際關系。

在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之前，他們應當跟自己一樣年輕，或許剛剛吻別了自己的愛人，但一個晝夜之后，他們便已經陳尸于密室當中。

面皮被剝去、腦髓被吸取。

冰冷的尸體層層疊疊。

“現在，邪教徒就在中區。”軍官指了指遠處，“但我們決不能讓他們得逞，是時候為亞眠拼一把命了！”

軍官拔出了劍，高高舉起，而士兵們則將長劍從鞘中拔出一半，再重重回鞘，整齊的金屬交擊聲在大廳中回蕩。

而路德維希的施術也進行到了尾聲，他給最后一個士兵施放了神術，那士兵看起來頗為年輕，眼睛明亮，臉上還沒有蓄起胡須。

“謝謝。”他禮貌地道謝，路德維希也對他點點頭，便走出了隊列，然而下一刻，他又轉過身來，因為他聽見那士兵正在對拉米婭說話。

“您的臉色看上去好像不大好，我就不用魔法加護了吧。”

這時，路德維希才注意到，似乎是因為連續施術，拉米婭的臉色又蒼白了許多，她似乎把自己身體的所有重量都壓在了那根比她還高的法杖上。

“拉米婭！”路德維希有些自責地小聲驚呼，剛剛他完全沉浸于自己的聯想當中，竟忘記了觀察拉米婭的情況。他連忙走過來攙住拉米婭，但她卻輕輕將胳膊抽走。

“沒關系。”她擠出一個微笑，同時抬手召喚出那綠色的種子。“戰局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