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霧氣當中，拉米婭沉默地穿行著，她的右手舉著一只纖細的手臂。一根深海魔鯨油脂制成的蠟燭被捆綁于其上，正冒著幽幽的淡黃色光芒。
那蠟燭是斯圖亞分會長的私藏之一，這種蠟燭燃燒出的火焰具有多種特殊的神秘學性質。
然而，此刻并不在進行儀式。它唯一有用的一點在于，無論在何種大風下，它都不會被熄滅。而且這小小一根蠟燭便可以燃燒整整十天十夜之久。
拉米婭的另一只手拉著路德維希。
“怎么緊張了。”拉米婭問道，她感覺路德維希的手掌有些潮濕。
她輕輕用手指摁了摁路德維希的手心，語氣中有些無奈，又有些難以言明的嗔怪。
“本來就說不讓你跟著來的，你非要跟著來。”
感受著拉米婭細嫩的手指在掌心劃過的感覺，路德維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我沒有緊張，真的。”
開玩笑，怎么可能不緊張？就在半個小時前，霧氣當中才剛剛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枚鋒利的匕首，差點就要劃破面前少女的喉嚨。
而現在，面對著這無邊無際的霧氣，他又怎能不感到緊張呢？
“別說瞎話。”拉米婭頭也不回地說，她的眼神空洞，直視著眼前的霧氣，但說話的聲音卻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在舉起蠟燭進入迷霧的那一刻，她眼前的世界便完全改變了。一方面，在她的眼前，層層的霧氣仍舊讓她無法看清任何東西。
但在另外一方面，在某個直覺的世界中，霧氣則完全不存在，整個世界變成了某種由幾何體構成的抽象世界。
在那里，房屋變成了某種立方體的堆疊，而樹木則成了圓柱與球體的組合。
拉米婭就在這樣的環境里辨識著城市的街道與地標，尋找著前往下城區的道路。
榮耀之手被高高舉起，她希望這樣能稍微擴大一點它的照耀范圍，以便她提早發現前來偷襲的敵人。不過，她的小心最后似乎沒有派上用場，一路上風平浪靜，拉米婭沒有發現任何來犯之敵。
然而，當她真正地靠近那棟樓時，榮耀之手所帶來的視野卻令他嚇了一跳。
那幾何體的世界中，那棟樓的位置上所出現的不是水平面上堆疊的立方體，而是一個巨大的破洞。
那里什么也沒有。甚至連平滑的，無限延伸的地面都在此出現了破洞。
就像一張完美的畫布被小刀刺穿一般。
“路德，情況有點復雜。”
拉米婭如此開口說道。
“我看不到那棟樓，那里肯定出了問題，整座大樓所在的空間都被挖掉了。”
“那瑞安他們？”
“恐怕是跟著那棟大樓一起離開了主世界，我們靠近去看看。”
拉米婭十足小心地靠了過去，當她在那個幾何體的世界當中站到了地面那破碎邊緣上的時候，路德維希也在朦朦朧朧當中看見了那棟建筑的外立面。
在霧氣的遮擋之下，路德維希實在看不真切，然而在朦朧的視野中，他看不出任何詭異之處。
“好了，別再往前走了。”拉米婭拉住想要再往前一步看仔細些的路德維希，“我們現在已經到正常空間的邊緣了。”
盡管在視覺上似乎并無區別，不過拉米婭知道，榮耀之手給她帶來的視野才是更加真實的。
那是更加接近于星光層的視野，雖然離那魔法與神術真正運作的世界還差一些距離，不過，卻是比現實世界更加接近真實。
拉米婭順手從附近的樹枝上折下一根枝條，將它在蠟燭上點燃，隨后向那里面扔了進去。在被扔進去時，路德維希眼前的視野居然如同水波一般抖動了一下，之后，當路德維希回過神來時，那枝條居然已經消失。
拉米婭只是輕輕一扔，而那枝條上還升騰著火焰，在幾步的距離之內，哪怕有霧氣遮擋，路德維希也理應能夠看見它。
“果然。”拉米婭對身邊的路德維希說道，“你看到的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一個殘影。”
“殘影？”
“就是說，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沒辦法‘理解’某個地方居然出現了空間的缺失。”
“因而，它便按照這地方原來的樣子模擬出了一個相似的外觀。”
“這是因為瑞安他們探索出了一個人造空間？”路德維希問道。
“是的。”拉米婭皺起眉頭，“不過，事情有點奇怪。一般的人造空間會取代原本的空間——可現在，在現實層面上，它的入口完全消失了。”
“怎么會這樣？難道那個空間已經湮滅了？”路德維希有點吃驚。
“那不可能，如果那空間湮滅了，絕不會毫無動靜，至少也要把這一條街道炸上天。”拉米婭搖搖頭。“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情，瑞安他們恐怕也不可能在這樣的湮滅中存活，可是——”
她從懷里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粉色水晶，它的光澤盡管有些黯淡，但絕沒有什么破碎的跡象。
“只要這個東西沒問題，她至少是性命無虞的。”
說完，她把水晶放回口袋，捻著手指，片刻之后，有些遲疑地開口道：
“我倒是差不多有個猜想，某些空間會將自己的外皮卷曲到內側當中，這樣的話，‘外皮’在現實空間中看來，就是不存在的了。”
“那怎么驗證？”路德維希問道。
拉米婭想了想，直接拉著他向前跳去。
當他越過那條界限的時候，盡管他在視覺上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不過某種強烈的窒息感卻立刻襲上他的身體。
不過這感覺只有一瞬間。
“跟我想的一樣。”拉米婭聲音響起。
這時，路德維希才反應過來，不知在哪個瞬間，他離開了那條霧氣彌漫的街道，身邊的焦黑色墻壁正提醒著他，此刻，他已經處于那棟建筑之內。
而那根被拉米婭折下的枝條正靜靜地躺在他們的腳邊，上面的火焰還沒有完全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