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嗎？”拉米婭拔下發簪，它在少女手中迅速膨脹，變成了一把雙手法杖。

“當然，”刺客站直身子，“您的目的跟我們難道不是一樣的嗎？我們都是那位管理員的工具——”

“莫名其妙。”拉米婭皺了皺眉頭，沒等對方說完，她就召喚出了一束藤蔓，它分散開來，從四面八方襲向刺客。

“怎么？您已經忘記自己的使命了嗎？您在漫長的時間里漂浮至今，已經忘記出發的目的了嗎？”

刺客的聲音如游吟詩人的吟唱般空靈，他身形一轉，輕巧地躲開了那些角度刁鉆的攻擊。

“要你管！”拉米婭抬手又是一片綠色的藤蔓。

“我已經親眼見證過誓約之劍的真容了，就在此城當中。”刺客的樣子仍然從容不迫，“按照圣典，此時此地，持有誓約之劍的人便是我們共同的主。”

誓約之劍——聽到這個名詞的瞬間，拉米婭的心便立刻沉了下來，一種自己遺忘了某些重要之事的感覺涌上心頭。

忘記了什么呢？這種感覺令她感到有些壓抑。

那把劍是安塞斯托克帝國的權力象征，在被那位傳奇的開國皇帝鑄造出來時就是這樣。

盡管帝國的存續極為短暫，但它畢竟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統一，這把劍毫無疑問地代表著人類這一種族的最高權力。

在帝國崩潰之前，這把劍就在很長一段時間當中不知所蹤，甚至當時就有失此劍者已失天命的讖語。

后來，一位騎士不知因何種機緣巧合重新尋獲了這把誓約之劍，憑著這把劍的號召力，他與自己的誓約騎士們共同開創了亞瑟王國，這把劍也就成為了王國天命所歸的象征。

然而，由于一次失敗的遠征，這把劍再次遺失，以至于落入了鮮血教徒們手中。

那位昏聵的國王盲目地選擇御駕親征，殊不知北方的邪教叛亂正是一個精心準備的陷阱。在邪教徒們精確計算的節節敗退之下，他果然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以至于輕率親衛與大部隊脫節。

這一愚蠢的行為使整個亞瑟王國付出了代價，國王的部隊最終在薄暮山脈腳下被邪教徒們突襲，近衛騎士團拼死守衛，卻仍無濟于事。亞瑟九世被邪教徒們殺死，誓約之劍遺失，整個亞瑟王國陷入了長達百年的動蕩當中。

現在，它居然被邪教徒們帶進了亞眠？

想到這里，拉米婭心亂如麻，那種壓抑的感覺愈發強烈，以至于成為某種躁動。

而刺客卻似乎不打算再被動躲避下去，他投出手中匕首，它如同一道血色的觸手一般突刺而來。

拉米婭冷哼一聲，將法杖橫在胸前，面前形成了一道道藍色的護盾，但匕首層層穿透這護盾，直到離拉米婭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才頹然落地。

“您曾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魔法師，這一點毋庸置疑，”刺客開口道，新的匕首在她手中憑空浮現，“但現在，恐怕您已經快到極限了吧。”

“來啊，殺了我，你知道會發生什么！”拉米婭壓住咽喉中血腥的味道，毫無風度地往旁邊啐了一口，在月光下，她身體輪廓的邊緣已經出現了些崩潰的跡象，她的身影正宛如幻影般抖動。

“我當然不敢。不過請您不要礙事，您畢竟是我們的盟友，我們終究會走到一起的。”刺客搖搖頭，向后退了幾步，落入陰影的遮蔽中，下一瞬間，他的身影與陰影融為一體，無影無蹤。

次日，當路德維希把拉米婭從城防軍的大營里撈出來的時候，時間已近中午。

她的臉色相當不好看，昨晚，刺客消失之后，她反而被聽到打斗聲的城防軍們給扣下了。

雖然她向他們出示了身份，但城防軍仍將她扣到了早上后，才照她提供的地址通知路德維希來領人。如果放在平時，拉米婭絕不可能吃這種虧。不過當晚，無論是身體還是思緒，拉米婭的狀態都實在稱不上好。

“實在抱歉，職責所在。”那位路德維希曾經看見過的城防軍軍官把他們送到了門口，“感謝兩位的配合。”

雖然言辭上是在道歉，但語氣實際上卻沒有什么歉意可言。

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位城防軍軍官，路德維希對她的第一感覺便是冷漠。她似乎從來沒有真誠地對待過面前的交談者。

在之前的交涉里，路德維希已經從其他城防軍士兵那里知道，面前這位作為監察官的女性便是城防軍的實際領導者。

她在軍中的外號是暗鴉，是從基層一步步干上來的，最大的功績便是對各種邪教活動的剿滅。

現在，城防軍的正統領因年事過高，已經基本上不理事務，而副統領又是一位紈绔自大的飯桶，城防軍的實際指揮權自然就落入她的掌控之下。

然而，看著她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眼眸和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路德維希總覺得應該瞞下了許多事情。

在城防軍，她幫路德維希和拉米婭拉開大門，又進行了一次無論如何都顯得誠意不足的客套。

“兩位，抱歉耽誤你們的時間了。”

拉米婭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回答說：“沒事，可以理解。”隨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路德維希也趕忙跟上。

路德維希本以為拉米婭會大發雷霆，然而實際上并非如此，她一直保持著沉默。

“真窩囊啊。”走著，拉米婭突然這么對路德維希說道，她的語氣倒是沒有太多氣憤。反而是多少帶著些落寞，她白色的劉海低垂著，遮住了她的眼簾。

“我說，路德，”她的聲音有點猶豫，“要不然，你離開亞眠吧。”

“為什么？”路德維希愣了一下，停住腳步，“突然這么說干嘛？”

“我總覺得，亞眠要出事了。我跟這座城市有些淵源，不能眼看著不管，但你不必這樣。走吧，等事情結束之后再回來，我帶你去精靈森林。”

她有些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

“不，你會需要我的。”路德維希想了想，很認真地說。

“你搞錯了，”拉米婭搖了搖頭，“盡管看起來很受尊重，但我遠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強。”

“正因為如此，”路德維希頓了一頓，“我才不應該離開，而且，盡管看起來身份低微，不值一提，但我也有自己的手段。”

其實路德維希并沒有什么手段可言，他只是一個異邦人，從遙遠的位面而來，連語言都學習了整整兩年。然而，他不愿意如此而去。他有種詭異的感覺，盡管所有人都將她當中這個世界經驗最為豐富的那一批人，但她好像并不成熟。

這種想法恐怕相當可笑。不過，路德維希這次希望循直覺而行。

經過漫長的沉默——或者也只有一瞬間，拉米婭伸手摘下學者罩袍的帽子，銀白如雪的長發披散而下，迎著耀眼的日光，路德維希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她面部的輪廓柔和而美麗。

“哼，”她用手肘戳了戳路德維希的側腹，“在我面前逞強的人可通常沒有什么好下場哦。”

看著拉米婭在冬日之下被寒潮凍得有些發紅的耳垂，路德維希回答道：

“你說的對，不過這話應該送給那幫邪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