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送進去以后，扶蘇并沒有離開。

反正回宜春宮是等，在咸陽宮也一樣是等。

而且他已經下定決心，如果始皇帝不應允計策，他就一直在門口跪著，跪它個天荒地老。

要是突然來個什么狂風暴雨，天降神雷給他劈死，那就是妥妥地為國捐軀，直接領著獎金回家。

不過即使是在站在一堆樹底下，發生這種事情的概率仍舊是小的可憐，還是老老實實激他父皇把他趕去上郡，然后等著被賜死就好。

而就在他跪下不久，膝蓋才剛剛感覺到有些酸痛，就看到衛令出來，手中還拿著兩樣東西。

一卷黑色布帛，還有那把黑漆漆的秦王劍。

黑色是大秦德行的象征，大纛，龍袍，凡皇帝所用之物，幾乎都是黑色。

為了彰顯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力，以及千古無二的身份，下書也不是使用普通的竹簡，而是獨有的精致布帛。

這卷黑色布帛顯然是對他的回應，至于那把秦王劍，從沒有見他父皇離身過，往代秦王倒是有一些案例，其中最有名的，當屬他太太爺爺，也就是秦昭襄王，曾經把秦王劍賜給白起，白起就是拿著那把自刎于杜郵。

他父皇一向看他不順眼，之前他在朝堂上怒罵，估計還沒有緩過來，這又送上去半篇《過秦論》，其創作者賈誼可是漢代的儒生，罵起秦始皇來那是一點兒情面也不留，這般火上澆油，就是老實人也當場爆炸了，更別說還是霸道至極的始皇帝。

要知道，就他干的這些事，按照秦律那可是子不孝之罪，輕則處以笞刑，打板子，重則罰為刑徒，去勞改。

“恭喜長公子，賀喜長公子！”

如果說他之前還將信將疑，現在聽到衛令的恭賀，則是深信不疑。

這下別說坑儒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了，就連上郡也不用再去了，直接少走兩年彎路！

一時之間激動得熱淚盈眶，口中還在喊著謝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當當當三個響頭已經磕完，起身接過秦王劍，劍鞘往地上一扔，翻起利刃就朝脖子上抹去。

旁邊的衛令嚇了一跳，一把抓住扶蘇握劍的胳膊。

“放肆！你一個小小的衛令，也敢出手阻攔？”

“小人不敢，只是這手諭您還沒接呢！”

“這手諭接不接有什么區別？”

“肯定有區別啊，您辦事的時候，拿出這手諭，那些府衙就不會阻攔了！”

關府衙什么事？

竟然還要出來阻攔？

什么時候賜死變得這么麻煩了？

滿心疑惑地接過手諭，大致瀏覽了一番后，扶蘇直接呆在原地。

衛令之所以恭賀，是因為秦始皇同意了他獻的計策，至于那秦王劍，根本不是用來賜死的，而給他授權辦事的信物！

“長公子，你拿劍這是要干什么??？”

“我試試這劍利不利，當初父皇掃滅六國后，可是召集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花費了三年時間才打造出來的！”

“這確實是一把神兵利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還找了好多方術之士做法，別說最堅硬的盾牌可以輕而易舉地砍爛，要是全力揮出，就連天都能夠一下子劈成兩半！”

衛令說得眼冒精光，不由自主地將脖子朝前伸去，想要看看這劍到底是不是傳說中那般鋒利。

“你干什么？活得不耐煩了要自裁啊？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一聲呵斥嚇得衛令陡然間縮回脖子。

“我有病？那長公子您剛才又在干什么？”

衛令委屈地反駁，但扶蘇早已經拿著東西揚長而去，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只是隱約聽見好像是在問候親人。

抱著腦袋左撓右撓，想了半天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長公子，而且長公子那可是公認的溫文爾雅，怎么可能會怪罪他呢，就算怪罪他也沒關系，自己不正是這種稀里糊涂的秉性，才被上面看中，來咸陽宮當差，不然的話指不定還在哪里享受槍林箭雨呢！

就這樣，他眨眼的功夫就想通了，而另一邊的扶蘇，直到日薄西山，馬車悠悠地晃到宜春宮，都還在懷疑人生。

“公子回來了，晚膳馬上就好，快進去吃吧！”

“今晚就不在家吃了！”

“公子莫非要去外面吃酒？”

“哪那么多廢話，趕緊給我上車！”

“還要帶我？”

蘇文一臉疑惑地指著鼻子，但看扶蘇臉色不好，便乖乖地跳上了車。

扶蘇不愿意說，他自然就不會問，安心守好他作為下人的本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事，需要將他也一起帶上。

滿心疑惑地掀開車窗邊的簾子，兩側的樓閣接連后退，在平坦的石板路上，馬車急速奔馳。

約莫過去兩刻鐘的時間，一座高大的府衙映入眼簾。

廷尉府。

掌管天下刑事。

馬車尚未?？恐畷r，門口的衛士就已經進去稟報，等扶蘇這邊走下馬車，便有官員親自出來迎接。

“廷尉右監呂清拜見長公子，馬上就要入夜，長公子來此有何貴干？”

廷尉府的官說話都是這么硬氣的嗎？

扶蘇本就心情不好，這下更懶得回答，直接拿出手諭。

呂清面色一緊，連忙行了一個大禮，這才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接過。

看完以后，板著的眉眼瞬間彎曲，樂呵呵地讓開好幾人的身位，順勢將左手指向大門。

“長公子快請進，廷尉府十二時辰等候長公子大駕，有任何指示盡管吩咐！”

“本公子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麻煩恢復一下！”

“長公子開玩笑了，微臣怎敢在長公子面前放肆！”

“不敢就好，此前御史緝捕的所有疑犯名單，審問記錄，以及他們的供詞，所有卷宗都給我拿過來，我給你一刻鐘的時間！”

“這些卷宗可不少，短時間內可看不完，不如長公子先行回府，等明日一早，微臣親自帶人去接公子，然后再辦也不遲！”

“本公子既然在這個時候來，就沒打算在天亮前回去，你要是不想去辦，我不介意上奏父皇，換個人來辦?！?

見扶蘇氣勢洶洶地向里面走去，呂清臉色陰沉得都快要滴出水來，悄咪咪招過來一個手下。

“速去將此事稟報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