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三兄妹匆匆扒完胡秀麗準備的早飯,便如離弦之箭,分頭奔向各自的任務。
小吃貨嚴晴最是積極,提溜著個比她小不了多少的木桶,一晃一晃,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村道拐角。
嚴濟州則留在前院,陪著二弟嚴濟川仔細勘定了兩個魚池的開挖位置和大小,看著鐵鍬入土,泥土翻飛,這才從懷中那裝著五十顆靈石的布袋里,小心數出十顆,快步出門。
養魚,尤其是養靈魚,絕非易事。
《七彩靈鯉飼育手冊》寫得明明白白:普通鯉魚能否激發血脈、蛻變為靈鯉,關鍵在于水體!
水質越接近靈水,蘊含的靈氣越充沛,鯉魚進化的可能性和速度就越大。
理想的水源自然是靈泉,甚至是孕育靈泉的水脈。
水脈,是類似靈脈的存在。
靈脈主要是滋養礦藏,緩慢孕育靈石;水脈則滋養水系,能將整條溪流化作靈河。
落霞山上那口靈泉,便是沾了山底靈脈的光,可惜牢牢攥在落霞道院手里,嚴濟州連想都不敢想。
至于水脈?那更是鏡花水月。
好在手冊撰寫者早有預見,留下了一道解決方案:融靈陣!
此陣玄妙,能將靈石中的靈氣緩緩析出,均勻融入普通水體。
哪怕是最尋常的河水、井水,經此陣轉化,也能蛻變成富含靈氣的“偽靈水”。
若舍得投入高品質靈石,其效果甚至能超越尋常靈泉!
然而,便利的代價便是消耗。
陣法運轉,無時無刻不在“燒”靈石。
手冊標注得清楚:一立方水體,維持一月,便需消耗一顆靈石!
這正是嚴濟州嚴格控制魚池大小的核心原因——囊中羞澀,實在經不起折騰。
布置融靈陣所需材料,非弟妹能代勞,這采購重任,自然落在了嚴濟州自己肩上。
陣法相關材料,自然要去陣器鋪里尋覓。
整個嚴家村也就僅此一家,便是大虎陣器鋪。
……
千年前,一條地底靈脈引來兇戾火鸞盤踞,噴火焚田,擾得先民苦不堪言。
幸得落霞真人路過,斬妖除魔,并隨手留下一點低階傳承,才讓這片土地煥發生機。
得授傳承的先民們結為“落霞道院”,自此占據靈山。
靈脈滋養下,落霞山腳這片小平原,漸漸聚集起十數個村落。
村民聚此而居,所求無非是離靈脈更近些,讓子孫后代多一分踏入修行的可能。
這也是為何此地方圓百里,練氣村民遠比別處稠密。
千年興衰,村落更迭。
百年前,毗鄰嚴家村的王村實力暴漲,舉族遷往數萬里外的云燕城,成就一方豪強,令周遭村落艷羨不已。
三十四年前,燕子村卻因實力不濟,慘遭大獸潮屠戮,全村覆滅。
前車之鑒,后車之師。
落霞十七村,誰都不想步燕子村后塵。
無形的競爭彌漫在村落之間,都在竭力提升實力。
嚴家村,便是這十七村中的“吊車尾”。
村民平均修為墊底,靈米靈食極度匱乏,是制約發展的硬傷。
好在村中其他營生、生活設施還算齊備。
村南、村北是居住區,村東臨著奔騰的滄江,村西則是阡陌縱橫的靈田與耕地。
最熱鬧的,當屬村子中央的中心廣場,亦可成中心集市。
這里商鋪林立,人聲鼎沸,是村子的心臟地帶。
嚴濟州家位于村南邊緣,離中心集市頗有一段距離。
饒是他腳程不慢,趕到時,日頭也已爬高了小半截。
由于目標明確,所以,他便直奔“大虎陣器鋪”。
鋪面不小,約三四百平。
幾排擦拭得锃亮的紅木玻璃展柜整齊排列,里面陳列著各種陣盤、陣旗、奇特的礦石和刻著繁復紋路的器物。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礦物粉塵和某種特別的墨水味道。
嚴濟州目光銳利,快速掃過展柜,搜尋所需之物。
剛看片刻,一個身影便熱情地迎了上來。
嚴家村同宗聚居,論起輩分,七拐八繞總能沾親帶故。
嚴濟州對復雜的宗族關系向來頭大,來人卻一眼認出了他。
“喲!濟州?稀客啊!你家里要布陣?”來人嗓門洪亮。
嚴濟州抬眼一看,來人看著比自己老爹年輕不了幾歲,滿臉風霜,下意識便客氣道:“叔,我來買點材料……”
“打住打住!”來人哭笑不得地擺手,“小老弟,我嚴濟虎啊!咱倆平輩,你該喊哥才是!”
“呃…虎哥!”嚴濟州老臉一紅,連忙改口。
“臭小子,連你虎哥都不認識,該打!”
嚴濟虎作勢虛拍了一下,笑道,“說吧,要啥?哥給你拿。”
嚴濟州松了口氣,趕緊報出清單:“虎哥,我需要一把趁手的刻刀,十六塊空白陣基,一瓶常規陣墨,再來一瓶封凝膠。”
嚴濟虎是行家,一聽這配置,眉毛一挑:
“嗬!這是要自己動手布陣?你小子啥時候偷學了這門手藝?回頭可別來搶哥的飯碗!”
嚴濟州連連擺手:“虎哥說笑了!我這點斤兩哪夠?”
“就是在落霞道院時,偶然翻到一本殘破陣法書,里面有個小陣看著有趣,想自己瞎搗鼓試試。成了是運氣,敗了當練手,哪敢跟您這行家比?”
嚴濟虎自然明白陣道艱難,方才也是隨口調侃。
他哈哈一笑,不再多問,轉身走向最里側的展柜,順手從柜臺下摸出一個厚實的布袋。
“陣墨、封凝膠,齊活!”
他將兩瓶液體塞進布袋,然后指著玻璃柜里的兩塊磚頭狀物品,“空白陣基,哥這兒有暖陽玉的和黑檀木的,瞅瞅,要哪種?”
嚴濟州湊近細看:左邊是溫潤的淡褐色玉石,右邊是紋理細密的深色硬木。
想到融靈陣需長期浸泡水底,他毫不猶豫指向左邊:“虎哥,要暖陽玉的。”
“暖陽玉好啊,就是貴點,一塊得20碎靈。黑檀木便宜,只要10碎靈。”嚴濟虎提醒道。
“陣法得泡水里,暖陽玉更經得住。”嚴濟州解釋。
“泡水啊?”
嚴濟虎恍然,隨即熱心道,“那其實用渠石做陣基更合適!便宜又皮實,專為水底陣法設計的!可惜店里剛賣完。老弟以后若還要,提前跟哥吱聲,給你備著!”
嚴濟州眼睛一亮,想到日后擴產的可能性,立刻點頭:“那敢情好!謝謝虎哥,下次一定提前找你訂渠石的!”
接著,嚴濟虎又幫嚴濟州挑了把握感舒適、刃口鋒利的精鋼刻刀。
所有材料備齊,他拿出個黃銅小算盤,噼里啪啦一陣撥弄。
“暖陽玉陣基,十六塊,三塊二靈石;常規陣墨一瓶,半靈石;封凝膠一瓶,半靈石;刻刀一把,四碎靈。攏共……四塊靈石六碎靈!”
嚴濟虎把算盤一推,爽快道,“零頭抹了,老弟給四塊半靈石就成!”
嚴濟州眨眨眼,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虎哥,四塊靈石整不行么?就當照顧照顧弟弟?”
“嘿!你小子!”
嚴濟虎眼睛一瞪,故作肉痛狀,“這價兒哥都快賠本賺吆喝了!再抹,你嫂子該讓我跪搓衣板了!”
嚴濟州心中暗笑,面上卻不再堅持,利索地從懷中摸出五塊靈石遞過去。
“得嘞!”
嚴濟虎接過靈石,麻利地從柜臺下錢匣里數出五十塊亮晶晶的碎靈石,連同一個小錢袋一起塞給嚴濟州,“老弟以后常來照顧生意哈!”
“一定一定!”嚴濟州笑著應承,將沉甸甸的材料袋挎好,轉身出門。
他又在集市轉了一圈,在一家雜貨鋪采購了幾種特定礦石和一些零碎輔料,這才提著大包小裹,踏上歸途。
離家門還有段距離,嚴濟州就聽見前院傳來老爹嚴正堂和隔壁鄰居嚴正民的大嗓門。
“哥,不是兄弟我多嘴,孩子胡鬧,你這當爹的怎么能跟著糊涂?養靈魚?這玩意兒是那么好弄的?那可是靈獸啊!”
嚴正民的聲音帶著夸張的質疑,還“啪啪”拍著自己鼓囊囊的肚皮。
“你忘了我當年折騰那幾只靈龜了?好吃好喝伺候兩年,屁動靜沒有,最后全進了我這五臟廟!”
嚴正堂沉默著,只有旱煙鍋子“吧嗒吧嗒”的輕響。
半晌,才悶悶地吐出一句:
“我家老大那犟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認準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算了,由他去吧,就三個月,權當讓他死心。”
“你就慣吧!”
嚴正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這哪是為他好?你這是耽誤他前程!要我說,抄起掃帚也得把他攆出去!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拔高,透著掩不住的得意:
“瞧瞧我家濟清,從來不用我操這份閑心!剛得了信兒,那小子爭氣,通過遴選了!馬上就是落霞道院的正式弟子啦!”
“當真?!”嚴正堂的聲音里帶著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濟清出息!恭喜啊老弟!”
他由衷地道賀,心中卻難免泛起對自家兒子的遺憾。
就在這時,嚴濟州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走了進去。
“正民叔,日頭都曬屁股了,您老不回家吃飯,還在這兒跟我爹嘮閑嗑呢?”
他語氣輕松,帶著點調侃。
“小州啊!正說你呢!”嚴正民立刻調轉炮口,“聽叔一句勸,養魚養龜這些玩意兒,叔是過來人!真不行!投入大把靈石、時間,到頭來……”
“叔,”嚴濟州直接打斷,揚了揚手里鼓鼓囊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材料袋,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我爹好不容易點了頭,您就別操這份心了。您瞧,材料我都買齊了,五塊靈石呢!您現在讓我打住,這損失……您老給補上?”
“呃……”
嚴正民像是被什么噎住了,臉上那點“為你好”的關切瞬間凝固。
涉及到真金白銀,他向來是一毛不拔的典范。
“哎喲!瞧我這記性!”
他猛地一拍大腿,仿佛才想起來,“家里灶上還燉著肉呢!糊了糊了!正堂哥,回聊!回聊啊!”
話音未落,人已腳下生風,急匆匆地溜出了院門,仿佛身后有狗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