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人在厄運應驗時，在內心中總是有預兆的。

十月份，蘇北市久違的下了場大雨，方葭結束了上午的復習，教室里出來，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感，她的心悶悶的，像有一股氣卡在喉嚨里面，怎么都吐不出來。

周之於接她出去吃飯，見她面色蒼白，問她哪里不舒服，她鬼使神差的擁抱住他，臉埋在青年懷里聽他的心跳聲，好久才緩過來。搖了搖頭，她說沒事。

兩個人撐著同一把傘，似乎這樣就能驅散大雨帶來的涼意。

今天約好的地方是一家火鍋店，也許是雨天人多，包廂全部都爆滿了，他們來之前忘記預約，只好坐在大廳。調小料時周之於輕輕捏了捏方葭的手，方葭笑著掙他，動作很親昵。

倏然間周之於感到一陣目光向他看來，如芒在背。他轉過頭掃視了一圈，什么也沒發現，內心狐疑，以為是自己察覺錯了。

方葭還是一如既往的怕辣，可她又有天大的膽子，偏要吃辣鍋，周之於哭笑不得的給她換了鴛鴦鍋。

女孩的唇被辣的通紅，熱氣鋪在臉上讓她的臉粉撲撲的，這時候終于有些健康起來了。兩個人聊了一下最近考研的規劃，又悄悄許諾接下來的人生還要一起走。總之很甜蜜。

今天出門方葭穿的外套有些薄，周之於怕她吃飯出了汗，再去外面吹風感冒，將自己的長風衣罩在方葭身上。方葭瑩白的小臉在風衣的襯托下顯得更白皙了，她身高在女生中不矮，穿上周之於的衣服卻很嬌小。

周之於拉近風衣的衣帶，將方葭圍了個嚴嚴實實。看著自己的杰作，他感到一種莫大的滿足感。

方葭費力從袖子中伸出之間來抗議，被某人握著手牽了過去，他嘴角掛著得意的笑，把下巴虛放到人發頂，“抗議無效。”

他牽著人轉身向前走，嘴角的弧度還沒落下去。卻像見了什么洪水猛獸，僵硬在原地。

方葭身上還穿著他的風衣，懵懂抬頭，眼神迷惑。

周之於只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直達心臟，氣氛很凝滯，只有雨水打在傘上噼啪的聲音，像某種戰爭的鼓點。

半晌，他終于艱澀開口，“父親，母親。”

天際上一抹驚雷乍響，紫色的電光蜿蜒成猙獰的弧形。方葭詫異抬眸，下意識將兩人十指相扣的手藏在了身后，看著對面二人凝重壓抑的神色，她心中有一個聲音響起。

糟了。

周之於上前一步將方葭擋住，雨傘傾斜過來淋濕了他的頭發，他冷靜道，“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說吧。”接著頭也不回的牽著方葭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他垂著頭看方葭，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小葭，我先送你去學校好不好？”

方葭擔憂的注視他，但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她摻和進去也是幫倒忙。她踮起腳尖重重擁抱住了周之於，直到兩個人身上都溫暖起來，她輕輕脫下那件長風衣，披在周之於的肩頭。

她黑亮的眼睛此時霧蒙蒙的，她說，“我相信你能處理好，但是有了什么問題一定要和我講，之於。”

周之於重重點頭。

——

周家。

周巷與楚瑾坐在沙發一側，周之於換掉淋濕的衣服后坐在他們對面。

三人都臉色沉郁，片刻后還是周巷先開口，“談了戀愛？”

周之於點頭，沒講話。

楚瑾情緒不太穩定，她顫著聲音，“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不和我們講？你覺得你能自己決定嗎？”

周之於平靜淡然的與她對視，道：“你們會允許嗎？你們一直想的不是讓我聯姻嗎？什么張家的妹妹什么李家的妹妹，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們聽過我講話嗎？”

周巷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敲在玻璃茶幾上，帶來極強的壓迫感，“阿於，不要這樣和你母親講話。”

周之於偏開頭，諷刺一笑。

是的，從小到大父母的掌控欲就像牢籠一樣狠狠將他禁錮，每當他有反抗的意識產生時，父親會沉默無聲的施加懲罰叫他冷靜下來，母親則是用更多的感情告訴他這樣才是正確的。

那么現在呢？他們又要故伎重施嗎？

他保持著那個歪頭的表情，眼神嘲弄，“所以呢？我談戀愛了，你們要做什么？”

周巷面色不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表情，“分手吧，那孩子的家庭和我們不合適，你值得更好的。”

“不合適？”周之於在這場談話中的怒意終于被點燃了，“什么不合適？什么更好的？她就是最好的！你們居高臨下的自傲真是讓我惡心。”

楚瑾也被帶起了真怒，“她什么家庭你什么家庭？需要我說得再難聽一點嗎？一直到大學之前都需要申請貧困補助，小時候父母離異，一直到現在都是單親家庭。在這個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她的心理，她的涵養，都會正常嗎？”

她又軟下聲音來，“阿於，聽媽媽的，你們不合適。我們阿於應該和才貌雙全家境優渥的姑娘在一起啊。”

周之於簡直要被氣笑了，他的母親正在不遺余力的抨擊被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孩，這現實簡直令他眩暈。他眼尾泛紅，“你憑什么這樣說她？”

“你們都沒有接觸過她為什么要對她抱有這么大的惡意？出身的問題她決定不了，父母離異也錯不在她。她面對學習和生活都特別認真，沒有困難可以打倒她。”他聲音有些哽咽。

“她是我最喜歡的姑娘，我只喜歡她。”

而事實上他的動情未起到分毫的作用，他父母的心冷硬的像塊石頭，絲毫不為所動。而這是他從小到大經歷過無數次掙扎才得出的結果——他的父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在周之於的眼中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才聽到父親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聲音道，“不管你用什么理由，一個星期，這是我給你的最后期限。”

楚瑾美目垂淚，“阿於，我們都是為你好，你聽爸爸的話吧。”

周之於慢慢直起身子，眼神毫不躲閃的同他血緣上最為親近的父親對視，他聲音冷炙，像燃燒的冷焰。

“如果我偏不呢？”

周巷微不可察的冷笑一聲，“你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