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安卡揚起眉毛，玩笑道：

“約瑟夫中校，您這突然襲擊，我還真有點招架不住。

您要是以斯柯達特派員身份來，我可要收門票了；

但若是陸軍視察——歡迎指導工作！”

約瑟夫哈哈大笑，拍了拍比安卡的肩膀：

“你這丫頭，鬼點子就是多。放心，沃爾夫岡也算我看著興盛的，你還記得去年槍支質量問題退單嗎？

從那個時候起，我和沃爾夫岡的緣分就結下了。斯柯達聽說你們在搞新項目，派我來看看——不過別擔心，我更關心沖鋒槍的交付進度和質量。”

他說著，眼神在工廠前的哨兵停留了一瞬，意味深長。

比安卡急忙拍胸脯保證：“您放心，上次故障后，我直接開除了原先的車間主任，又改良了彈簧鋼熱處理工藝，故障率從5%降到2%——順便問一句，斯柯達給了您多少情報費來打聽坦克？”

約瑟夫大笑，壓低嗓音：“他們想知道沃爾夫岡競品是否真能威脅他們的訂單。但我更好奇你究竟能造出什么樣的玩意？”

兩人來到武器測試場，正好雅各布和布爾施泰因在交流一些細節——如今拖拉機廠其它員工還在準備搬遷事宜，只有兩人在研發崗。

“你們這坦克設計團隊，只有兩個人嗎？”約瑟夫表情有些疑惑，“這么少的人真能造出坦克嗎？”

“比安卡，這位是？”雅各布打量著約瑟夫身上的軍裝，神情疑惑，

“坦克項目還沒正式開始，這么快軍方代表就來參觀了？”

“約瑟夫中校，這位是設計師布爾施泰因先生，旁邊的是設計師雅各布先生。

他們只是團隊的總設計師和生產車間的領導者。

因為我們的團隊是新挖的，我給了其它人三天準備時間，方便他們從市區搬遷到沃爾夫岡。

所以暫時你只能見到這兩人。”

比安卡將三人昨夜商量的設計草圖展示給約瑟夫。

“這就是你們設計的坦克？”約瑟夫拿起草圖，仔細端詳，

“有點意思，這外形倒是挺新穎，像個……放大的鞋盒？為什么它沒有炮塔？”

“約瑟夫叔叔好眼力，”比安卡贊嘆道，

“我們這輛嚴格意義上是履帶式火力支援車，注重在中遠距離上殲滅坦克和陣地火力點。

所以注重正面裝甲和火力，取消炮塔是為了節省重量，降低成本。

你看，它采用和LT-35相同的火炮，但正面裝甲遠厚于LT-35。

它可以在1000米內穩定擊穿LT-35正面裝甲，但是LT-35任何距離上都無法擊穿它。

LT-35只能擊毀它的履帶，然后寄希望于炮兵或者空軍將它擊毀，或者頂著它的火力繞到側面攻擊……”

約瑟夫的表情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逐漸變得認真起來，最后他放下圖紙，贊賞道：

“不得不說，比安卡，你們的設計確實很有想法。

如果真能造出正面防護達到60毫米等效的坦克，再適當強化側面裝甲和射界，陸軍或許會有采購的興趣。”

比安卡謙虛地笑了笑：“約瑟夫叔叔過獎了，這還只是初步設計，還有很多細節需要完善。”

“細節可以慢慢完善，”約瑟夫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

“我這次來，還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

比安卡心中一動，預感約瑟夫接下來的話非同小可。

“捷克陸軍計劃在5月展開新一代陸軍坦克招標。”

約瑟夫頓了頓，觀察著比安卡的反應，

“如果你們能趕在招標前造出原型車，就有機會加入招標。

雖然很難贏下最終訂單，但只要活得資格可以拿到一筆研發經費。

斯柯達擔心的，就是沃爾夫岡作為分廠，搞出來的原型車比他們總廠強。

萬一讓子公司打臉了，搞不好負責坦克設計的部門要大洗牌。”

還有這種好事？比安卡先是狂喜，隨后很快冷靜下來。

此時已經是1937年，LT-38的原型車圖紙很可能已經問世。

就沃爾夫岡那點可憐的技術，想要造出媲美LT-38的坦克癡人說夢。

“感謝你的情報，約瑟夫先生。沃爾夫岡一定全力以赴。”

似乎是感覺到比安卡情緒平淡，約瑟夫鼓勵道：

“不用氣餒，比安卡。沃爾夫岡只要造出能動能開炮的坦克，自然能引起政府工業部門重視。

要相信國家的力量，我們能扶起布爾諾國營兵工廠，自然也能創造第二個沃爾夫岡國營坦克廠。”

約瑟夫一張大餅下來，比安卡還能扛住，身后的雅各布先不淡定了。

“真的嗎？軍官先生？如果我們造出坦克，真能得到國家那么大力度的支持嗎？”

“雅各布，你先別急。真有潑天富貴，想爭取過來，也得先做好本職工作再說。”

比安卡示意讓對方冷靜，“不管怎么說，先按計劃把我們的坦克設計完成。”

約瑟夫本次前來，本職工作是監督沃爾夫岡最新一批沖鋒槍的生產。

陪著對方在車間走了一圈，比安卡終于送走這位老熟人。

看著對方的卡車揚長而去，比安卡終于長舒一口氣，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太陽穴。

武器測試場里，雅各布依舊沉浸在興奮之中，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詞：

“國家扶持，布爾諾國營兵工廠……沃爾夫岡國營坦克廠……上帝啊！多么美好！”

“行了，別念了！”比安卡沒好氣地打斷他，

“八字還沒一撇呢，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原型車搞出來！”

布爾施泰因也冷笑：“國營廠？那意味著沃爾夫岡交出專利和生產線控制權。”

比安卡扭頭看向布爾施泰因，“布爾施泰因先生，我們有沒有可能在5月前拿出能動能跑能開炮的原型車？”

布爾施泰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寒光：

“比安卡小姐，我也明白事情的緊迫性。但說實話，時間太緊了。

即使不考慮技術難題，僅僅是材料采購和加工就需要不少時間。”

“材料方面我會想辦法，咱們先努力一下。

造不出來沒懲罰，萬一造出來趕上了，到時候政府給的經費有多少，都拿一半作為團隊獎勵。”

三天的過渡期一閃而過，拖拉機廠的搬遷正式開始，各種設備像潮水般涌入，新建的廠房內一片嘈雜。

機器的轟鳴、工人的吆喝、搬運時的碰撞聲，交織成繁忙的交響曲。

海因里希站在坦克車間門口，幫忙指揮著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他意識到他進行了一場豪賭，用手頭所有資金乃至未來的近半現金流，賭沃爾夫岡的未來。

如果成功，工廠開辟新業務，找到新增長點。如果失敗，入不敷出的拖拉機廠將壓到他身上，成為沃爾夫岡沉重的負擔。

設計團隊那邊，氣氛卻截然不同。

畢竟當廠長的老爹要考慮的多了，搞技術的女兒只要專心造坦克就好了。

一張巨大的木質坦克模型擺在房間中央，一群人圍著它指指點點，爭論不休。

“我覺得傳動應該后置，這樣就能降低車高，平衡車輛重量。

傳動后置能讓重心后移15%，泥地爬坡效率提升至少兩成！

還能減輕車體前部壓力，為以后升級前裝甲或者火炮預留冗余載重。”

布爾施泰因指著坦克模型內部，提出了他的看法。

“不，布爾施泰因先生。采用動力后置+傳動前置的配制，就能沿用拖拉機的布局。

這樣不用測試全新的構造，不用調整生產線，就能降低生產成本。

看這里，我們在首下裝甲上給前置變速箱預留檢修口，士兵用扳手十分鐘就能更換齒輪組。

在東方戰場，易維護比高性能更重要。

改用你說的新布局，生產線要全部重新調試，工期至少延期兩個月。”

比安卡也清楚，發動機和傳動裝置集中在車體后部，是未來坦克發展趨勢。

但眼下不管捷克還德國，變速箱都是前置，哪怕是為了適應客戶習慣，她也得沿用保守設計。

“比安卡小姐，當初聘請我的時候，你可是答應讓我當總設計師的。”

布爾施泰因語氣哀怨，看比安卡的眼神好似被渣男傷透了的癡情女子。

“不不不，布爾施泰因先生。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

坦克設計本身沒有最優解，我這樣也是為了大家可以拿到獎金。

等訂單交付了，你可以慢慢設計傳動后置的構型。

沒準有一天，你構想的技術儲備，就能用上了呢。”

設計室里出現哭笑不得的場面，不到二十歲的少女學著大人語氣，哄著五十多歲鬧情緒的老頭子。

本該調和場面的雅各布因為忙于拖拉機廠搬遷暫時不在，其它的工程師面對快六十歲的老頭，只好假裝嚴肅地看著桌面上的半成品圖紙，拼命忍住不笑出來。

“好吧，誰叫你是老板。”布爾施泰因無奈聳聳肩，算是退讓一步。

“還有啊，只有老設計過時了，客戶才有動力買新產品。

賣給東亞客戶的產品，不用預留太大的升級潛力。”

比安卡還有一點小心思，她不想1937年賣出去的坦克太耐用，耐用到45年后還被光頭拿去打自己人。

“現在我們要考慮，如何擺放駕駛員和炮手座位，才能不讓他們把腳蹬到傳動里面。同時還有火炮布局……”

眾人離開設計室，來到隔壁停放著木工模型的房間。

出乎比安卡意料，在木坦克模型旁邊，居然有一門木質的PaK35小號模型。

“房間里那門木頭炮，是誰做的？”比安卡走出房間，向正在拆解一號坦克的華國工人們問道。

“報告比安卡同志，那是我做的。”

趙成煥回頭看向比安卡，連忙放下手中的扳手，立正站好，略帶緊張地回答道，

“我是下班時間做的，沒有耽誤工作，用的是木工車間不要的邊角料，絕對沒有浪費資源。

比安卡同志，這都是我一人所為，你要罰就罰我一人好了。”

“罰？我怎么會懲罰你呢？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比安卡快步走到趙成煥身邊，

“快說說，你這木工本領是哪里學的？我們現在正急著用人呢！”

“啊？不是扣工資啊？”趙成煥明顯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連忙招呼同伴過來，

“鄭守業、賀有田，快過來！比安卡同志需要木工幫忙。”

“等等，你不是說只有你一人做的嗎？”

看著突然多出來的兩人，比安卡有些哭笑不得，“才來幾天，就學會騙人了？”

“嘿嘿，比安卡同志，真沒騙人。”趙成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這門炮確實是我一個人做的，但他們倆也會木工。

我想請他們幫忙，但他們嫌幼稚，不和我玩。”

“哦？是嗎？那你們都是在哪學的木工？”比安卡饒有興趣地問道。

“俺是鑄造工，奉天兵工廠要開新模具之前，都需要先用木頭雕一個同比例的木模。

用木模做砂模，再用砂模做金屬模具。這一來一去，俺就和師傅學了一手木工本事。

當年鬼子占領奉天，俺往關內逃難，兩條腿一路逃到北平，靠的就是這門手藝，才沒餓死在路上。”

“你們呢？”比安卡轉向另外兩人。

“我是粵漢鐵路的機修工。

蒸汽機車的部分設備是用木材制作的，比如儀表盤外飾、工具箱、座椅等等。

對這些木質部件進行修補或更換，也是機修工工作的一部分。”

賀有田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我是校槍員，有些返廠維修的步槍，槍托斷裂或者變形彎曲，需要更換新槍托，之后還要不停地調整。

普通木工不懂校槍，做出來的槍托看著差不多，但細節上總是不行，我索性就自己學了木工。”

鄭守業補充道。

“好，太好了！我需要你們幫忙打造車輛的內構模型，不用太細節，但是大小尺寸得對得上。

比例是1:10，圖紙在這里。”比安卡說著，從文件夾里抽出圖紙遞給他們。

三人看完圖紙，比量一下大小，便給予比安卡肯定的答復。

不一會兒，比安卡就拿到了引擎傳動桿變速箱的木質模型，放到木質車體內，尺寸幾乎絲毫不差，剛剛從頭到尾。

“這是那些華國工人的手藝？”眾人驚嘆道。

“就這份手藝，他們哪怕離開沃爾夫岡，也能在布拉格活得很滋潤。”

布爾施泰因評價道，“我為自己當初低估他們的行為感到抱歉。”

“上帝啊，哦不，馬卡多同志啊，這下我真是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