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安卡推開測試場大門，昏黃的燈光下，幾十個穿著工裝的華國工人正圍成一圈，嘴里念念有詞。

“這…這就是你說的‘絕對不會有人打擾’？”特蕾西婭強忍著笑意，湊到比安卡耳邊輕聲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他們晚上不睡覺，在這練習德語??！”比安卡尷尬地辯解道，她本來計劃著帶特蕾西婭來一場刺激的“坦克大戰”，現在看來，這計劃得泡湯了。

“Guten Abend?。ㄍ砩虾茫。备邆€子的山東工人關振武第一個注意到比安卡和特蕾西婭，熱情地向她們揮手。

“Guten Abend…”其他人也紛紛放下手中的工具，用生硬的德語和比安卡打招呼。

比安卡仔細一看，他們中不光有比安卡從華國帶來的十五名青年，還有和孫茹同一批從西班牙來的華國難民。

“你們…怎么這么晚還在這里學習？”比安卡有些好奇地問道。

“比安卡同志白天帶來的那個德國人，明顯瞧不起我們這些華國工人。他看我們的眼神，和我們在華國見到的外國工程師一模一樣。比安卡同志花好大勁，才勸住他沒有當場離開，我們要證明給他看，華國人也能學會德語，干起活絕對不比捷克人德國人差！”

一個身材矮小的工人揮舞著拳頭，語氣堅定地說道。

關振武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濃重的山東口音混著德語詞匯蹦出來：

“俺是青島的，當年小鬼子趕走了德國佬，占領了青島。鬼子在青島是一點人都不做，殺人放火，搶了俺爹的鋪子，斷了俺家生意。如今比安卡同志給咱機會摸機器，咱學不會這洋文，對得起誰？”

角落的趙成煥攥緊拳頭，“鬼子當年用鐵王八攆著東北軍打，媽了個巴子的，想想就來氣！俺學德語不光是為了改變那個洋人，為了看懂說明書，俺還要造出比鬼子更好的坦克，也把它們攆著打！”

李金發嘆了口氣，掏出一塊繡著平安字樣的手帕——那是他妻子在他出國前連夜縫的。

“比安卡，”他對比安卡微微躬身，“當年一二八事變，阿拉上海老多工廠被日本人占了，機器全砸成廢鐵。等我學會德語，把造坦克的技術帶回去，用親手造的坦克保衛阿拉上海。”

“那你們呢？”比安卡將目光看向另一邊，那名叫曹叔的中年人，她記得是眾人的臨時領袖，“曹先生，你們和孫茹是一起到沃爾夫岡的，按道理已經融入工作了，德語也應該熟練了。為什么也在這里？”

“小姐，”曹叔對比安卡的態度十分恭敬，“孫秘書事務繁忙，白天抽出幾個小時教新同胞德語已經不易，不可能晚上還留下來加班。這些后生學習又十分用功，找不到練習德語口語的對象，我們這些早些到的同胞，怎么也得幫一把?！?

比安卡愣住了，她沒想到布爾施泰因的傲慢竟然激起了工人們如此強烈的反應。環顧四周，昏黃的燈光照在工人們的臉上，映出他們堅毅的表情。一種莫名的感動涌上心頭，比安卡深吸一口氣，走到眾人面前。

“各位，”比安卡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力量，“我知道大家心里憋著一口氣，想證明給那些傲慢的家伙看，華國人不是好欺負的。這份心意我明白，我也不覺得華國人比任何國家差……”

比安卡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但是，學習德語是為了更好地工作，而不是為了和別人慪氣。

我希望你們記住，你們來這里是為了學習先進的技術，是為了華國的未來，而不是為了逞一時之快。

還有，把技術帶回去這種話，以后也不要再說，我是不介意，但是廠里其它人可能會有想法！”

比安卡的話讓工人們安靜下來，她趁熱打鐵拿出雅各布拖拉機廠的技術資料，將拖拉機使用和維修說明書交到眾人手中，“這是拖拉機相關的技術資料，里面有許多和機械相關的單詞，在你們后續的工作中會用上?！?

翌日，比安卡踏入了闊別已久的布拉格家中。溫暖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熠熠生輝的水晶吊燈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如此熟悉的景象，卻讓比安卡心中百感交集。

她輕輕撫摸著光滑的桌面，思緒飄回到了過去。曾經，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小姐，生活無憂無慮，每日只需享受錦衣玉食。而如今，為了拯救沃爾夫岡，她四處奔波，與工人們同吃同住，早已習慣了風餐露宿的艱辛。

“小姐！您回來了！”老管家瓦茨拉夫激動的聲音打斷了比安卡的沉思。他快步迎上前，眼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袄蠣斠呀洶才藕靡磺校鸥鞑纪侠瓩C廠的工程師們已經到了，就等您了！”

瓦茨拉夫的目光落在比安卡身上，仔細端詳著。他注意到比安卡手上磨出的厚繭，以及臉上被陜北陽光曬出的紅暈，心中一陣酸楚?！靶〗?，這段時間，您受苦了?！崩瞎芗疫煅手f道，渾濁的淚水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滑落。

比安卡看著眼前這位忠誠的老管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瓦茨拉夫陪伴父女倆多年，早已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們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仆關系，更像是一對親人。

“管家爺爺，我沒事?！北劝部ㄝp輕拍了拍瓦茨拉夫的手，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白甙?，讓我去見見那些工程師，看看他們有什么本事。”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語氣中帶著一絲自信和期待，在老管家的引領下，走向客廳。

客廳里，雅各布拖拉機廠的工程師們正襟危坐，他們大多穿著樸素的工裝，臉上帶著一絲拘謹。比安卡優雅地坐在主位，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

“各位，歡迎來到沃爾夫岡。”比安卡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拔抑滥銈兌际峭侠瓩C廠的骨干，我希望你們能夠毫無保留地展示你們的技術，為沃爾夫岡的未來貢獻你們的力量?！?

“比安卡女士，你好。我是雅各布。你父親已經將生產坦克的計劃告訴了我們，還說由你來負責這事。我們現在心里沒底，畢竟工廠之前只生產農用拖拉機，對于坦克這種高精尖的軍用車輛，實在是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

為首的中年男人看著比安卡，眉眼中露出一絲擔憂。比安卡如此年輕，還是個女孩，在他看來實在不像能造出坦克的人。

“坦克？”聽到雅各布發話，工程師們一片嘩然，客廳里頓時炸開了鍋。有人驚呼出聲，有人低聲議論，有人則一臉茫然。

“廠長，您…您沒開玩笑吧？”一位戴著厚厚眼鏡的工程師，結結巴巴地看向雅各布，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咱們廠的拖拉機都賣不出去，哪來的本事造坦克？”

“坦克誒，那玩意是咱工廠能造出來的？”

“當然能?！北劝部ㄝp笑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自信?！拔抑肋@聽起來有些異想天開。以沃爾夫岡兵工廠的軍工經驗加上各位的專業技術，再配合專業的坦克專家和斯柯達的技術援助，造出坦克絕非天方夜譚?！?

二戰時蘇聯的拖拉機廠，一個個都是造坦克的好手，哈爾科夫拖拉機廠甚至造了2.7萬輛T-34。此時的坦克技術還沒迎來大發展，與民用產品的技術差距，遠小于后世的豹二勒克萊爾。

“坦克訂單比民用訂單好做，單車利潤遠高于拖拉機。如今歐洲局勢日益升溫，二十年前的事情可能再來一次。只要我們在戰爭前造出坦克，向當局證明我們有坦克生產能力，在戰爭爆發后就能獲得源源不斷的訂單。”

雅各布和其他工程師交換了一下眼神，臉上的表情從震驚逐漸轉變為凝重。自家人知自家事，拖拉機廠長期入不敷出，就是因為民間需求不足，每個月的訂單利潤不足覆蓋支出，工廠不再改變就是慢性死亡。

“我們從來沒有造坦克的經驗，而且工廠流動資金不足，想要造坦克，離不開沃爾夫岡的支援?！?

“放心，這些困難我都考慮到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比安卡詳細地向工程師們闡述了她的想法。

“動力系統和行走結構部分，直接沿用廠里最新款K-30A拖拉機設計。周身采用10mm熟鐵包繞，正面采用兩層15mmRHA裝甲鋼，鉚接固定，傾角60°……”

“發動機的散熱問題怎么辦？”一個禿頭的工程師突然發問，“發動機連續工作四小時就會過熱，在農場里拖拉機可以停下來，可戰場上坦克總不能拋錨吧？”

比安卡看向對方，將準備好的資料遞給對方：“這是意大利人的菲亞特CV3-005發動機，他們通過發動機曲軸直接驅動離心式風扇，將空氣導入發動機艙散熱。配合氣缸外壁鑄造密集散熱鰭片和發動機艙頂部的蜂窩狀進氣口，底部設排風口形成對流等設計，散熱效果比K-30A拖拉機好太多?！?

雅各布拿過比安卡的圖紙，發現上面詳細記載一輛意大利坦克的構造，面色終于放松了一些，“太好了，按比安卡的想法，我們造坦克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多多少少可以參考意大利人成熟的設計。

沿用拖拉機的動力系統和行走結構，可以最大程度減少原有設備的調整。但即便這樣，生產坦克所需的技術和資金，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像這里提到的叫做RHA的材料，還有60度傾角下鋼材的固定，對我們來說是全新的挑戰，想要解決它們，勢必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進行測試。”

“老戰友，資金方面你可以放心。”海因里希滿面春風的寬慰道，“沃爾夫岡如今不缺訂單，之前我們贊助華國奧運代表隊，將廠徽印刷到華國運動員的制服上，在奧運會上增加了不少曝光度?，F在我們接到了保加利亞和阿根廷的訂單，可是給西班牙和華國的裝備還沒做完交付呢，唉，簡直忙不過來了……”

海因里希拍了拍比安卡的肩膀，“這孩子，小時候還是煩人精，想不到長大了，居然那么爭氣?！?

“好了好了，父親你收斂一下。”比安卡在桌下踢了海因里希一腳，這段時間光顧著坦克項目，沒想到沃爾夫岡居然那么爭氣，也難怪老爹突然開始曬娃。

“雅各布先生，回到正題。沃爾夫岡坦克總設計師是布爾施泰因先生，下午我想帶著他實地考察拖拉機廠，然后讓他和貴方工程師團隊交流一下，敲定坦克設計的一些細節。”

“可以，兩家團隊合并這種大事，的確應該慎重?！毖鸥鞑键c點頭，算是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