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臨州國際機場，T2航站樓。

朱藝格拉著行李箱，拖著惺忪睡眼的陸夢如，剛從接駁車上下來，抬頭就看見候機大廳的一排電視屏幕，全部定格在同一條新聞上——

“突發新聞：武能地產設計總監沈明磊于昨晚7點45分發現死亡，墜亡事故現場在經開區某未竣工的小區……“

畫面里，一片刺眼的警燈閃爍，地上隱約可見一道白布覆蓋的人形輪廓，旁邊還有幾灘未干的血跡。

“臥槽！“陸夢如猛地清醒了，“哥的同事摔死了？！“

朱藝格站在機場大廳中央，整個人像被抽走魂魄一般，耳邊只剩下廣播機械的男聲：“……據目擊者稱，沈明磊當時在陽光城項目29層巡視工程進度，不慎失足墜落……“

她的手一抖，行李箱“哐當“砸在地上。

“格格姐？你……沒事吧？“陸夢如嚇到了，伸手去拉她，卻被一把甩開。

朱藝格臉色慘白，像是看到了某種恐怖的真相，喉頭滾動了一下，猛地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無人接聽。

她又撥了一次，忍不住逐漸發出破聲：“爸！——“

電話，依然無人接聽。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就往外沖，連行李箱都不要了，只甩給陸夢如一句話：“你自己打車回去！“

陸夢如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喃喃自語道：“我靠……這……什么情況？“

......

白色珍珠白的林肯SUV在臨州外環高速上飛馳。

朱藝格死死抓著方向盤，指節發白。

車載廣播還在繼續報道沈明磊的死訊：“……墜樓原因尚在調查中，武能地產總裁朱武能表示，公司深感痛心，將全力配合警方調查……“

“放屁！“

朱藝格忽然低吼一聲，居然爆了粗口，此時的她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忍不住隨手切換掉頻道，她只覺得渾身都在發冷。

朱藝格知道，穆春明被沈明磊指使的保安打進ICU，然后陸演告訴了自己沈明磊買兇殺人，自己將這一切告訴了父親，然后......沈明磊就死了......

死因是如此的蹊蹺......時間更是詭異......

她猛踩油門。

車速飆到140km/h時，手機終于響了。

打來的是陸演。

“……我他媽就不該讓你去找朱武能。“陸演的聲音像是壓著滔天怒氣，“現在好了，沈明磊死了……朱武能到底在臨州有多大的能量，能把壞事兒做得這樣天衣無縫？“

朱藝格咬著牙，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不是他！我發誓，我父親雖然脾氣暴烈，但他……”

“那你他媽告訴我，昨天沈明磊才被我打掉三顆門牙！“陸演打斷她，“你覺得他有什么閑情逸致，會在星期六的晚上去工地巡場？”

朱藝格一腳剎車，車胎在柏油路上拖出長長的黑色痕跡。

“沈明磊的事，跟我爸沒關系。“她聲音發抖，“絕對……沒關系。“

可手機那頭的陸演冷笑一聲。

“沒關系？希望你真的可以說服你自己......“

......

朱藝格推開別墅的大門時，豪宅里靜得可怕。

沒有傭人，沒有燈光，只有父親書房的門縫下透出一線暖黃的光。

她顫抖著手推開房門——

朱武能坐在皮椅里，面前是一杯威士忌，杯中的冰塊早已融化成水。

“格格回來了？”他頭都沒抬，“剛下飛機，不去休息？”

朱藝格站到他桌前，聲音發啞：“沈明磊死了。”

朱武能慢慢舉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口，抬眼看著她，神色平靜：“嗯，工地安全事故。“

“你......”朱藝格猛地拍桌，“是你讓他去陽光城檢查工地的，對吧？”

“那是設計部的例行巡場。”

“那他為什么會一個人上29樓？”她幾乎要崩潰了，“那里連扶手都沒裝！”

朱武能終于笑了，笑得很得意......

笑得像只老狐貍......

“你......怎么知道沒裝扶手？“

話音剛落，朱藝格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她死死盯著父親，終于意識到——沈明磊的死，不是意外。

是父親殺的......

“但是，你知道他罪不至死！”

朱藝格的聲音冷得像冰，死死盯著父親那雙游移的眼睛。

桌上的威士忌杯壁凝結著細密的水珠，緩緩滑落。

沉默片刻，朱武能冷笑一聲，扯松了領帶：“什么叫罪不至死？設計部被他搞得烏煙瘴氣，作為設計總監，他居然為了個人的地位，去行賄規劃局的專家，讓專家給我們的方案投反對票；他要求所有設計院給他巨額返點，不然就不支付設計費……”

“那也應該交給警察！”朱藝格猛地捶向桌面，震得拆信刀“當啷”一聲倒下，“而不是讓你……讓你……”

她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哽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個詞。

朱武能忍不住默然苦笑。

隨后，他緩緩站起來，影子被燈光拉長，籠罩在女兒身上。

“格格，很多事情，還沒有到你應該知道的程度......那我今天不妨告訴你一些，畢竟，你是我的接班人......”

朱藝格決然地搖了搖頭。

“如果是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兒，那我不知道也罷！”

朱武能臉色巨變，有些氣急敗壞，低聲吼道：“你以為武能地產是怎么做到今天的？是靠講道理嗎？”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雷聲轟鳴，閃電劃破夜空，映出她慘白的臉。

暴雨拍打著窗戶，閃電劈開父女之間的沉默。

“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朱武能忽然放軟了聲調，像二十年前哄她第一次學騎自行車時那樣，“從小到大，你要什么我沒有給？”

“可是，我見過賬本。”朱藝格突然說道。

朱武能的手指一頓：“什么賬本？”

“記錄賄賂的賬本。”她抬起下巴，直視父親驟然緊縮的瞳孔，“五年前，四季花都項目，他給了當時的住建局長兩套房子——用你的名義。”

那一瞬間，朱武能的臉像是被抽干了血色。

“沈明磊他威脅你了？”她聲音發顫，“還是說……你本來就知道？”

朱武能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格格，過去的事兒，并不是你都需要知道......”

她卻狠狠甩開他：“包括殺人？！”

朱藝格突然撲向書桌，拽開最底層的抽屜——

里面卻空空如也。

但她知道這里本該有什么：一個黑封皮的筆記本，裝著父親的“秘密”。

“看來半年前，翻看我筆記本的是你？”朱武能輕嘆一口氣，“幸虧我動作快，在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把它燒掉了。”

朱藝格只覺得渾身發冷：“看來沈明磊的這些醉話都是真的......”

朱武能笑了：“原來，你在詐我，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的女兒，不愧是我選中的繼承人......”

他再次舉起酒杯，淺淺啜了一口。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可以保證，警方什么也查不到，哪怕是沈明磊的家人......”

朱藝格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起來了：“你連他家人都不放過？”

“只是‘請’他們去國外度個假。”朱武能笑得溫和，仿佛在討論天氣，“你看，爸爸是不是很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