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另一邊，童養銳天還沒亮就醒了過來，卻發現古怪女子起得更早。

此時，她已經收拾好行囊，重新恢復初見時的冷若冰霜。

“前方五十里外，便是龍華鎮。到了那兒，吾等便一別兩過！”

看見童養銳醒來，她只是撂下這么一句，便徑直走在了前面。

秉承原身記憶，童養銳對于龍華鎮并不陌生。

這座以龍華寺、龍華雙塔聞名的繁華商鎮，馬匹輜重一應俱全，正是遠行前補給的絕佳處。

可惡，我連富婆的名字都還沒搞到，這么快就要錯過了嗎？

雖然相遇還不到一天一夜，

但古怪女子的這份“分手預告”，還是讓童養銳生出深深悵然。

對于前者，他總有種莫名熟悉與親切，

可他又不愿、也不敢刨根問底，去搞清楚這一切。

擔心對方會從記憶缺失發現自己是“冒牌貨”，這或許只是表面原因；

更多的，則是為了逃避某些潛意識期盼、但又無法實現的念頭。

就這樣，吹著二月乍暖還寒的春風，淋著時有時無的細雨，走過草木蔓發、卻無人耕種的田野，讓一點情愫在春雨蒙蒙中——

——是這樣才怪！……

兩人的旅途，完全就是另外一種畫風！

“呼哧…不行…我真的不行啦…”

終于，又一輪激戰結束，童養銳滿臉虛弱，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呼呼…才幾次…就不行了…細犬…”

女子也是滿臉潮紅、香汗淋漓，卻仍然強撐著嘴硬，但童養銳卻毫不留情拆穿了她的偽裝：

“還裝，你這手抖的，火藥都要裝錯啦！”但他又哀嘆一聲，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話說，這一路上哪來這么多倭寇啊！”

原來，短短幾個時辰的路途，兩人竟然大大小小遇到了七八波倭寇！

即便東南海防糜爛，倭寇就像耗子似的殺不盡、趕不完，

可這樣的密度，也實在過于離譜。

況且，和原身記憶中完全不同，這些倭寇的表現也十分反常。

這時正值新春年節，

他們不躲在巢穴酗酒作樂，或者結成大股部隊、圍攻富庶的州府縣城，

卻偏偏分成小股，漫山遍野亂竄，

更有甚者，他們彼此之間，有時竟然還會互相廝殺！

因此在這種狀況下，童養銳和古怪女子不得不相互配合，驅趕殺退這些倭寇小隊，

好在這些小股倭寇似乎別有目的，發覺兩人點子扎手后便自行退散，不免讓童養銳慶幸之余，更加奇怪了幾分。

我怎么感覺這些家伙別有目的，似乎是在尋找什么東西，或者什么人？

他的心里，隱隱劃過一絲什么東西，但還是沒有抓住頭緒

……

就這樣，兩人配合，就像是玩RPG游戲一樣，

一個堅若磐石，槍出如龍；一個往來如風，百發百中，

沒用幾個時辰就邊走邊刷到了目的地。

但是，看著面前滿目瘡痍、荒無人煙的破敗鎮落，

空空蕩蕩的大道上，只有幾個老漢靠著墻旮旯、坐在夕陽中嘮嗑，

童養銳突然感到有些懵逼。

我的姐，你是在逗我嗎？

就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會是鼎鼎有名、人流如織的龍華鎮？！

……

但很顯然，這幅景象同樣狠狠震驚到了古怪女子，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興許是走錯路了，”她的聲音罕見得失去了底氣，嘴巴也微微張成O型，莫名顯出幾分可愛。

“罷了，來都來了，咱們先問問吧。”

這個變故，讓童養銳搖了搖頭，內心卻分明有些雀躍。他掩飾住情緒，朝著那幾個老漢走了過去：

“幾位老人家，請問此地乃是龍華商鎮嗎？”

“這兒是龍華，”老漢們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不過，早就不是商鎮了。”

“可是，怎么會——”這個答案讓女子有些詫異，不禁問了出來，卻被老漢們跟上的話截住了。

“還不是哪些狗娘養的倭寇！”說到這里，老漢們怒不可遏，但配上他們顫顫巍巍、孤苦伶仃的樣子，卻又顯出幾分無奈凄涼。

“單單前年，倭寇一回就搗毀了市廛千余間，弄得商鎮元氣大傷。今年更不消停，鬧得鎮上青壯全都卷鋪蓋跑路了。只剩下我們幾個跑不動的老東西，活一天賺兩晌嘍！”

這番答案讓兩人相視無語，最終，還是古怪女子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請問老丈，那此地如今還能置辦貨物行李嗎？”

“當然不可，”其中一位老漢馬上搖了搖頭，顫顫巍巍伸出手，向著東北方向一指，“最近的集市還得再往那邊六七里，在仙游城內。那里雖然也被倭寇攻破劫掠過幾番，但終歸有城墻守護、安全許多，自然引得商賈紛紛遷入。”

“謝謝老丈指點，”童養銳對著老漢們拱手一謝，隨即重新轉向女子，“事到如今，吾等唯有繼續去仙游城了。”

“嗯”

眼看日頭再度偏西，而此地早已破敗、全無半點遮掩，若是夜晚倭寇來襲必定難有幸理。

兩人當機立斷，辭別老漢后就決定加速前進，希望趕在夜晚來臨前進入仙游城。

也許是天色漸晚，倭寇的襲擊頻次大大降低，

再加上方才背靠背殺敵的經歷，兩人間的氣氛，也不像先前那般沉寂了。

“昨夜，汝說倭寇之亂還有消弭之時，可是真的？”

夕陽下，路過荒野中未嘗熄滅的戰火，女子突然打破了沉默，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啊？…唔，是啊。”

被女人突然搭腔，童養銳懵了一瞬，才意識到她說的是自己給昨夜道觀中年人評斷的卦語。

他應了一聲，開始思考如何圓過去這茬，卻沒想到女子并沒糾結自己預測東南局勢的依據，而是又轉了話鋒：

“還有那‘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說到這里，女子輕輕吸了口氣，“銳弟，好久不見，汝改變甚多，完全像換了個人！”

女子平平淡淡的聲音，落在童養銳耳中，卻如同平地驚雷，轟然炸響。

老天爺，如果我犯了錯，求求你派倭寇來砍我，別搞這種回憶殺啊！

童養銳恨不得揪起自己的舌，拽回剛才交叫苦叫累的話，讓老天爺再降下幾波倭寇，也好過承受這種前世爛片中回憶殺的訊問

“我…可能是那日父親戰死…受到的刺激太大…就突然忘掉了好多事，又想明白了許多…因此顯得改變很大吧！”

他結結巴巴，好不容易編出這段漏洞百出的理由，

卻不料向來冷若冰霜的女子竟展顏一笑，即便臉上疤痕，也無法掩飾此刻芳華絕代：

“我倒覺得，這樣比過去，好多了……”

“過去的我，是什么樣？”

“沒腦子，臭屁，自大，不過，武藝倒是和現在一樣”

“我過去武藝就很強嗎？”

“拜托，是一樣爛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