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一念執著:擁抱你 擁抱天下
- 大唐女宰相
- 故山丘
- 3010字
- 2024-06-03 12:12:31
案上的瓷杯落地,發出一陣脆響,瓷渣碎了一地,婉兒徹底怒了,斥責道:“武云初,別把你的癡心和深情當成天、當成地,或許對你而言,李隆基就是你的全部,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在你眼里賦予與眾不同的含義,你多情敏感卻又異想天開,你竟不知李隆基內心對我是何等的厭惡,厭惡到或許有一天他會親手殺了我——”
她的聲音逐漸變得緩慢和低沉,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睫毛上早已掛上淚花的武云初,“你不理解這其中的恩怨情仇,臨淄王若是一個沉溺于小情小愛的人,就注定不會有任何作為,可偏偏他是李氏皇族最耀眼也最強硬的寶石,它將用來和一切刀槍劍戟抗衡拼殺,我這樣的人對他而言,盛世不過是風起風落中的花刺,亂世則為除之后快的荊棘……你之所以有種他對我另眼相待的錯覺,除了你喜歡他、重視他以外,正是因為他向來尊重一切對手……是的,我一直在有意無意幫相王、幫他,我做這些有時是順應時局、有時不過是力求自保……云初,我始終記得阿瞞小時候的樣子,可我沒機會看到他一展雄心,你或許能親眼看到這一天的到來。”
久久的靜默之后,婉兒又囑咐道:“從今往后,你我都將今日的肺腑之言藏于心底,你不可再僭越,我也不必再解釋。”
武云初從震撼中慢慢復蘇過來,神色恍惚,既感無地自容,又更添幾分卑微,她比不過婉兒,也替代不了她。
與此同時,安樂正在為受傷的武延秀敷藥,看著他膝上的瘀青,一面心疼,一面責怪,武延秀倒是無所謂,安樂不高興了,質問道:“京城子弟里那么多愛玩馬球的人,禁衛軍中更是不乏高手,上官婉兒為何偏偏要舉薦你上場?”
武延秀笑著回答:“她讓我出風頭、給你長臉面,難道不好嗎?有其他三人組隊,我這榮耀就是白白給的,占了這么大便宜,你還責怪人昭儀娘娘,未免是不近人情吧?”
安樂哼了一聲,想一出說一出:“她上官婉兒才沒那么好呢,尤其不會對你我好。說不定是想看你出糗,甚至就是故意想讓你受傷。馬球這么激烈危險的競技比賽,對方又是訓練有素的彪悍野蠻人,我看她就沒安好心,巴不得你摔殘摔死呢!”
“她不會這樣想。”武延秀接口道,他的秘密只有婉兒知道,因此極力撇清兩人之間的一切關聯。
“她要是敢存了這樣的想法,我剮了她!”安樂心中升起一團無名怒火。
“不敢不敢,你這么兇,誰也不敢!”武延秀笑著回答。
安樂盯著他,一字一頓:“我即便兇,即便惡,只要為了你,都不在乎。我不能沒有你,倘若你在馬球場上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敢去設想。”她是真的后怕了。
武延秀不置可否,只是勾起安樂的臉戲言:“那樣也好,你可以再嫁,找個比我好的人。”
安樂一把拽下他的手,那種堅定如同信仰,卻帶著一股狠勁兒:“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的人,所以你必須得好好地活著,我若哪天死了,就帶你一起。”說完,依偎在武延秀肩上,竟溫順如貓。
武延秀不再調侃,摟了安樂的肩,神情有些嚴肅地說:“這樣的結局,甚好。”心上想的卻是,上官婉兒覺得我與你天造地設本是一句輕慢的話,可如今看來,這又何嘗不是一句實話。實話傷人,可是自己這樣的人,只用鋒利的話語撕割,已是仁慈至極。至于上官婉兒為何會讓自己加入馬球四人組,斷然不是高看,無非是在告誡他曾經做出過有損社稷的事,另外可能真如安樂胡說的那樣,婉兒希望他在馬球場上出點意外,最好是以身殉國。
“這個女人。”武延秀忽然笑了。
扎在他懷里幾乎就要睡著的安樂公主忽然驚醒,審視著他凌厲地問:“哪個女人?”見武延秀不回答,急了,“你是不是被外面那些狐貍精勾引了?都是誰?朝臣的女兒,還是平康坊的娘子?或者有婦之夫?”
見安樂咋咋呼呼問了一大串,武延秀又笑了,破天荒摸了摸她的頭,“還能有哪個女人,我已經擁有了大明宮最美的,再看不上別人了。”
明知是取悅的話,安樂卻紅了臉,扭捏做小女兒態,“你也真是討厭。”武延秀再次將她抱在懷中,這個溫暖柔軟的軀體帶給他的至少還有短暫的溫暖和安寧。
又一個冬天來臨了,也不知是什么緣故,這幾年的冬季,一年比一年寒冷。李顯的身體大不如往前,他同他的父親李治一樣,有著嚴重的風疾,仍是金石不靈,只能靠著幾味藥材維持現狀,可天氣突變或是心緒不寧,這病便又反復發作了。
這樣的情勢下,韋后找準機會,漸漸開始獨攬軍國大事。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則天皇后,她走的路正是前人所走過的,因此她不心虛,更不害怕,反而斗志昂揚,只是寶貝女兒一再惹李顯生氣,這多少會影響到她施展野心。
韋后開始轉變策略,刻意在李顯面前裝出賢惠和大度來,并多次制造機會,拉著安樂假惺惺地向李顯認錯,母女兩人涕泗磅礴,上演了一場動人的親情雙簧。
李顯并不知道其中有詐,懦弱但忠厚的他甚至天真的以為當年那個不計辛苦扶持自己的妻子和乖巧燦漫的女兒終于又回來了。
太過容易的原諒是廉價的,因此安樂并不感恩,反而更加看輕了他的父親,只覺他比想象中還要好糊弄,看著母親在朝堂上有模有樣、如魚得水,安樂突然也開了竅,事事都要去請示他人實在令她厭煩,若是能成為大唐天下第一人,那不是再也不用受氣了嗎?一想到昆明池那件事情,安樂就憤慨不已,手中若是握有權柄,又何至于鬧得父女失和?
于是安樂跑去試探她的父皇,假意要為母親分憂、為國家出力,她十分懇切地請求李顯能給她機會,李顯卻岔開話題、避而不答,安樂臉上藏不住事情,眼看著就要露出原型,韋后一旁暗示她不要操之過急,以免影響大局。
母女二人退出后一路并行,走出一段路后,安樂將不滿情緒毫無保留發泄出來:“阿武尚且能當皇帝,我本來就是皇女,有何不可?父皇實在是庸腐。”她毫無根據地看不起則天皇后,卻全然沒有想過她壓根比不過則天皇后分毫。
“也不能全都怪你父皇,他本就胸無大志,少年時只想做個富貴清閑皇子,無奈命運沒有眷顧他,被那樣強悍的母親壓制多年,哪里還提什么奮發圖強?他不過是得過且過罷了,他根本沒那個膽色和魄力立你做皇太女。你還是乖乖的,等著母后做了女皇,再立你為皇太女也不遲。”韋后大言不慚道。
貪婪在陽光下便再也藏掖不住。
安樂得到了母親的答復,很是滿意,眼睛骨碌一轉,竟然公然調笑道:“母后,我見您近日容光煥發,滿臉春意,白發都少了許多,看來宗楚客很不錯嘛。”
話中的露骨之意韋后豈能不知,裝作生氣斜睨了一眼安樂:“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更何況,只許你們年輕人逍遙快活,我這深宮中人就不能找個人說說話、排解寂寞了嗎?”全無羞恥,甚至不加遮掩地又說了一句:“楊均也好,宗楚客也好,哪一個也比不了裹兒家的俏郎君,武延秀若不是我女婿,我怕也要千方百計去想辦法了。”
安樂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韋后稍稍愣了一下,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
安樂眨眨眼,眼波一個銳利的流轉:“要不裹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就當是盡盡孝心了。”
韋后用袖角在安樂臉上輕輕抽了一下:“真是笨丫頭!自個兒的男人還是自己留著吧。當年奉宸府那幫人物,母后若是想要,還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美男子沒什么可稀罕的,稀罕的是這天下、是這大明宮。”雙臂緩緩展開,整個肩背跟著舒展了一下,頭上的金步搖發出清脆的碰觸聲,韋后對這大明宮作出了一個擁抱入懷的姿勢,她一身金燦燦的華服灼燒得人眼睛生疼。
次年端午節,安樂公主的新府邸定昆池建造好了,借著這個機會,一向喜好顯擺的安樂自然邀請眾人前來飲宴,李顯雖然不愿意參加,但婉兒勸他這正是掃清隔閡、父女倆坦誠相待的好時機,李顯思來想去,嘆了嘆,何苦與自己親生的女兒置氣呢?雖然安樂仍然蠻橫,雖然這定昆池實在奢華了一些,但李顯仍然只有選擇原諒。
酒宴設在池邊,微風陣陣,波光粼粼,阿諛奉承之聲在安樂聽來比百靈鳥的歌聲還要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