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梨園馬場:大明宮最明媚的少年
- 大唐女宰相
- 故山丘
- 3128字
- 2024-06-02 12:12:01
只留得李顯怒意沖天卻又肝腸寸斷,順勢擁住身邊的婉兒,七尺男兒啜泣不已。
婉兒只覺心酸,李顯讓她憐,安樂卻讓她憂,多年在風云變幻中歷練出來的敏銳嗅覺開始做出本能的反應,這種明知不祥卻又無力改變的預感似曾相識,唯一有所區別的是如此突然和真實。
然而疏不間親,婉兒并不好評論太多。安樂的話雖然難聽,但有一句話她沒有說錯,婉兒說到底是外人。
安樂碰了一鼻子灰,憤憤不平回到公主府,卻見駙馬武延秀正對著窗外發呆,她一時興起,躡手躡腳進了房門,待到他身后,迅速用手環住了他。
武延秀卻并沒有驚喜,冷冷道:“別鬧,我在想事情。”
安樂極其不滿:“想事情,還是想相好?”
“別鬧了。”武延秀又重復說。
安樂心中本就不解氣,此時繃不住了,松開手,沖武延秀發火:“你們都這么不在乎我,我該是有多討厭!”
武延秀懶得和她爭吵,按捺了性子問清緣由,雙眸里幽光一閃:“不過是我眼花耳鳴怠慢了公主,公主何必做出這樣的感嘆!普天之下,若真有討厭公主的人,那也是因愛生恨、求而不得生出的憤恨。”說到討女子歡心,武延秀也是個中高手,只是不經常展示罷了。
安樂開始后悔遷怒武延秀,聽了他的話竟然被逗笑了,重新攀上他的脖子,沒好氣地說:“你啊,長安城里出了名的,我也不與你計較,若你是那榆木一般的疙瘩,即便是賽過潘安,我也不會動半分心思。既然當初喜歡的就是你這一點,那么現如今也就不能當做苦水來咽,我是不會吃醋的。”
武延秀心想你若是通情達理的人,那世間女子便都是可愛的了。
在她身邊坐下,替她攏了攏額前的碎發,又細細問詢了一番,得知與李顯生了隔閡,起了沖突,心中竟有些暗暗得意,他雖不十分認同武家,可也從未期望過李氏宗族安享天倫,因此不假思索便說:“還當是多么大不了的事,竟讓我家的裹兒生氣成這樣。長寧那破池子有什么好稀罕的,她終究不是當朝皇后所生,氣度和審美都沒法與你相比。我們不如再圈出一些田地來,比照著長寧流杯池的規模,鑿出一個更大的湖,我們還可以砌出一座石山、高出她府邸的任何塔樓,若還是不滿意,再引一條清溪過來……想想這樣壯麗的景致,是不是遠遠超出單調枯燥的昆明湖,裹兒,我們就叫它定昆湖好了!”
武延秀這席話半真半假,有慫恿的意味,也有哄安樂開心的意味。
安樂卻雙眼放光,并沒品察出話里的異想天開,有些激動地抓住武延秀的肩:“我的夫君怎么可以這樣知我懂我?看來我再也不用懷疑你對我的真心了。”
武延秀當然不能否定,敷衍著點頭:“那是自然的事情,不過我只是說說而已,說出我理想中的盛景,裹兒你聽聽就罷了。”
“我當然知道你只是說說,”安樂狡黠一笑,看著駙馬骨節分明的手說,“我是你的妻子,同時又是大唐最顯赫的公主,把我丈夫的理想變成現實,我有義務、更有能力。”
武延秀暗暗一驚,心知此事怕是沒有回旋的余地,若是因為安樂用這種近乎瘋狂的手段來報復李顯,這父女關系怕是要更加雪上加霜,雖無心去化解這親情中的困局,卻也不能火上澆油,否則這火焰怕是會蔓延到自己身上。
“公主,別和皇上作對。他終究是皇上。”武延秀勸了一句,但聽著像場面話,“適可而止,各自都找個臺階下,面上依然一團和氣、父慈女孝。”
“誰和他作對啦?我不過是與自己置氣而已。”安樂嘴硬心更硬,視貪婪為抱負,“駙馬這‘定昆池’取得不錯,構想更是精妙,不過我還有一些錦上添花的建議,我要用玉石砌岸,湖邊種滿琪花瑤草,整個池底要鋪上珊瑚寶石,然后沿池建亭……”
“安樂,你——”武延秀說不出話來,他的心上有一種奇異的情感,不氣惱、不抗拒、不欣喜,卻無比的虛空,安樂所做的一切,他都覺得像一張無形的網,越撒越大,網住了許多他們想要的,可也附帶了許多他根本不愿面對的。
安樂沒有這樣細膩的心思,也無法體味,皺了一下眉頭:“你想說什么?是想說我這個公主不如金城公主嗎?”
武延秀也跟著皺了一下眉:“扯遠了。”女人真是小氣。
“那我們就扯點近的,”安樂突然變了一張臉似的,脈脈含情地看著武延秀,這個連皺眉都這樣讓人心動的男子就是有著這樣一種神奇的力量。她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吐出綿軟的呼氣聲:“越親近越好,最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幾日之后在太掖池東邊的大明宮梨園馬球場,一切如同婉兒所料想,李隆基以四敵十,往來如風、所向披靡,打得吐蕃球隊落花流水,臨淄王李隆基頓時成為整個長安城少女的夢中人。
當晚昭容宮內,已追隨了婉兒一段時間的武云初給婉兒送來一盞切好的甜瓜。
“娘娘,請嘗嘗今年新摘的御蟬香。”武云初低眉順眼的樣子總讓人覺得柔弱,可這份柔弱又并不純粹。
婉兒有心事,但不方便同她說,只應道:“這瓜很好,你們也嘗嘗。”
云初趁機問:“娘娘今日為何不去梨園馬球場觀戰,您可錯過了一場無比精彩的比賽。”
婉兒淡然而答:“不比你們年輕人,我這心潮經不起如此劇烈的起伏。”這話聽上去老氣橫秋,帶著澀苦。
武云初呶呶嘴:“娘娘的容顏多年未改,何必把自己說得如此毫無生氣?”
婉兒拈起一片切得薄薄的瓜,笑道:“你說話可是比這甜瓜還要甜。”
武云初不服氣:“我是實話實話,娘娘知道我,我可不那么喜歡恭維人。”
婉兒這才接著問馬球賽的事情:“那些吐蕃貴族今日表現如何?”
武云初笑容綻開:“娘娘問那些吐蕃人干嘛啊,當然是狼狽無比,被臨淄王他們打得灰頭土臉。”
婉兒淡淡一笑,卻蹙了蹙眉:“他們沒受傷吧?”
武云初未曾細想:“駙馬都尉武延秀膝蓋擦傷了一下,不過不礙事。”
婉兒哦了一聲,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又追問:“其他人呢?”
武云初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趕緊說:“臨淄王沒事,毫發未損。楊駙馬和嗣虢王也是全身而退。”末了竟又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娘娘這么放心不下,就該親自到場的。”
婉兒不禁有些惱:“云初,我發現你對臨淄王,事無巨細,樣樣都特別關注。”
武云初神色一變,幽幽接口說:“他不愿娶我,看不上我,我自然要高看他一眼的。”
婉兒分辨出這話中近似驕傲的委屈,有些不忍:“他是沒機會和你接觸,否則一定會喜歡上你。”武云初苦笑了一下:“娘娘不過是安慰我罷了。我與他有過幾次碰面,他都不拿正眼看我,反而是別的王公子弟瞧得我心里發毛。我想他不是不知道我好看,而是對我有天然的抵觸,我一直覺得是和我姓武有關,可是近來又覺得怪怪的,似乎沒我猜測的這么簡單。”
婉兒壓根兒沒料到武云初對李隆基是這般上心,有些許驚訝,但面上沒顯露出來:“在你最好的時候能遇到一個最好的人,這本身就十分幸運了。”
武云初并不甘心,也不知從哪里激發出的膽量:“就如同娘娘當年遇見故去雍王一樣嗎?”
數年來,李賢這個名字一直是婉兒的禁忌,即便她在心中默念過無數遍,可依然不愿從旁人口中聽到,可此時這樣的情形下,婉兒沒有生氣,也沒有悲傷,拉了一把武云初的手:“他們都是這大明宮最明媚的少年。”
武云初卻咬了下唇搖搖頭:“我不信,不信這些年來娘娘沒對別人動過情。再明媚的人也無法照亮這樣悠長且險惡的歲月……有些話說多了、有些暗示久了,自己也會深信不疑。”
云初一貫善解人意,今日卻難得較了真,婉兒不知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只得岔開:“云初,我有些餓了,吩咐人做一盞面片湯給我。”
武云初看著婉兒,她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想著既然已經逾矩了,索性問個痛快:“昭容娘娘,請你解答我的困惑好嗎?如您所料,我對臨淄王早已情深似海,我不奢求他能以同等的熱烈回應我,可我就想弄明白,他為什么對我是這樣的態度?若是因為討厭我的叔公武三思,恕我直言,他應該更加反感娘娘才對,可是金城公主遠嫁的那天,他在人群里用搜尋的眼光在找尋娘娘,雖然是冷冷的一瞟,可我知道那是與眾不同的,我無意詆毀,更不會用男女之情來污蔑我最敬慕的兩個人……我有時甚至在想,當初若不是娘娘親自登門提親,他恐怕不會這樣極端的排斥我,因為他每看到我一次,就會提醒自己有一個對他來說很特別的人完完全全、徹徹底底不能體察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