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貢嘎在說起這一切的時候，臉色都白了，大口喘著氣，似乎又看到了當時的場景。

他又端起碗，夾了一大片牛肚放，在辣椒醬里狠狠地裹了一下，我看見青紅兩色的辣椒沾滿了那塊草肚，貢嘎一口就將它吃了進去。

高原日照強，生產出來的辣椒那種辣度自然是不低的，我看見貢嘎嚼著牛肚的同時，額頭頓時就布滿了汗珠。

其實，辣不僅可以驅寒，還有一個跟酒相同的功效，就是壯膽！

吃完那口重辣的牛肚，貢嘎深吸了一口氣，放下筷子就跟我說起了后來發生的一切：

“我當時都快嚇傻了，整個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就這么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那牛頭怪人也是不動，我跟它當時相隔大概一丈遠的距離，夜幕中，就這么互相凝視著，我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終于，它朝我一步步走來，我跟它的對持結束了，才五歲的我嚇得根本就走不動路，尿從褲管里留下來，我渾身哆嗦。

它蹲下來，用牛蹄一樣的手在我臉上反復摸著，我聽到它的喉嚨里咕嚕了幾聲，突然間它猛得將我橫著扛了起來，轉身大步就朝山上走去。

被它扛在肩膀上走著，我這才意識到了危險，于是我用力拍打著它的后背，同時我也驚奇地發現，那后背上長滿了長毛，那脊柱摸起來也根本不是人的身體！

我嚇壞了，趴在它背上大聲哭泣著，我叫爺爺來救我，可是空曠的山林里，始終不見任何人來救我。

當時，我真的認為自己快要死了。

放棄了抵抗，我任由那牛頭怪把我扛著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在一處山坳處停了下來。

我被它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我看見旁邊的空地上擺了一只用繩子捆起來的活羊，那羊動彈不得，只能用嘴咩咩地叫著。

在活羊的旁邊，還用盤子擺著一些鮮果，那些盤子很面熟，跟我家用的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心中一喜，我感覺自己有救了，于是便大叫了一聲爺爺！

扭頭我果然就看見爺爺連滾帶爬地從另一處跑過來，跪在地上對著那牛頭怪就磕頭作揖，具體說了什么話我忘記了，總之就是請它放過我，說愿意備下最好的貢品，來孝敬它。從爺爺的話中，我也終于明白，爺爺這么晚上山的目的，就是為了給這牛頭怪奉上整頭活羊作為祭品，好讓它保佑寨子里的牦牛群瘟疫散去?！?

聽到這里，我心里一緊，打斷了他的話：“貢嘎，你記不記得你爺爺怎么稱呼那牛頭怪的？”

“我當然記得，我爺爺叫它——鳩摩牛神！”

牛神！？

我突然想起山神在臨死之前，對鳩摩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我不是牛祖宗，你才是……

難道這叫鳩摩的怪物，真的是牛神？

我瞪大了眼睛，欠起身子又問貢嘎：“那后來呢，那叫鳩摩的怪物為什么會放過你，是因為你爺爺一直在祈求它？”

貢嘎搖搖頭，稚氣的一張臉此刻變得非常嚴肅：“當然不可能，當時他應該已經認定了我，它要我做祭品，而不要那頭山羊！我爺爺見狀，不顧一切地想要上前來救我，它只是輕輕一推就將我爺爺推到了好幾米外。

那一下，我爺爺的頭撞在一塊石頭上，頓時就昏了過去。

將我爺爺推開后，鳩摩朝我越來越近，我倒在草地上，身子一點點地朝后移動著，它并沒有立刻傷害我，而是就這么看著我，像是在欣賞一件它十分滿意的工藝品。

我沖爺爺那邊大叫著，可他根本就聽不見我的聲音，那時候，我感覺無比絕望，甚至感覺到死神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滿臉是淚，我顫抖地看著鳩摩，其實當時它要是快點兒殺死我，我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了，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我低低地看著救命，盡管在那種情況下，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用。

終于，鳩摩張開了口，隔得很近，我看見他滿嘴的利齒，同時一股巨大的血腥味傳過來，那味道熏得我直想吐。

就在我要被它一口吞下去的時候，突然間，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并且將我往后用力一拉。我被拉到了很遠的地方。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被救了，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后，抬眼卻看到了讓我驚恐的另一只怪物！”

另一只怪物？

聽貢嘎說到這里的時候，我心里突然產生一個異樣的感覺，具體是什么樣的情愫，我也說不清楚，只覺得冥冥中，我離某些事情的真相，已經越來越近了。

我趕緊追問：“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繼續問：“它長什么樣子？”

貢嘎一邊回憶一邊說著：“跟鳩摩不同，那東西是四腳著地站立者，從側面看起來，像是一頭羊?！?

“是那只貢品？”

一聽到是羊，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只貢品了，但貢嘎剛才說了，那貢品是被繩子死死捆住的啊。

貢嘎看著我搖頭：“不是，雖然是羊的身體，但它跟地面接觸的是……是人手一樣的蹄子！而且……最可怕的是……”

“是什么？”

“它……長了一張人臉！”

“人臉！”我驚呼了一聲。

正在喝酒吃菜的嗦嘎和董明同時看了我一眼，我趕緊守住了嘴。

“唐小圓，你沒事兒吧？”董明問我。

我說沒事兒，讓他繼續喝酒不要管我，轉頭我又示意貢嘎繼續說下去。

“讓我沒想到的是，那人面羊身的怪物，居然是在保護我，它將我擋在了身后，鳩摩撲過來跟它搏斗，它們交%纏在一起，在山坡上打斗了很久，最后鳩摩被打得遍體鱗傷，見形勢不妙，它鉆進了樹林中，不見了蹤影。

人面羊身的怪物一直守在我身邊，我知道它在保護我，在我爺爺清醒的前一刻，它離開了。

醒來后爺爺發現我居然平安無事，抱著我不停地感謝牛神，回到寨子里后，在牛身上傳染的瘟疫，居然不藥而愈，而且我家的母牛當天中午就產下了一頭小牛，就是山神。

爺爺說是牛神顯靈，其實只有我知道，根本不是牛神放過了我，而是那人面羊身救了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