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她正是我昨天晚上在洗衣室里的鏡子里見到的女孩兒。

辮子女孩兒站在床邊，對睡在床上的陳姐冷冷說了一聲：“陳麗芳，你的時間到了！”

只見陳姐騰得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她飛快走到女孩兒身邊，低著頭站，很順從的樣子。

女孩兒背著手也不看我，只說了一句：“跟我走吧……”

說完，她就大步往門外走去，陳姐跟在她后面，還是低頭著，一步不離。

我想起身，卻感覺身體被什么東西重重地壓著，怎么也掙不開，就在陳姐即將走出寢室門的時候，我終于叫出了聲：“陳姐！”

她身子一怔，轉頭看了我一眼，我看見她眼睛紅了，似乎在哭。

“陳姐！”我又叫了一聲，也想哭。

她嘴巴微張著，似乎想說什么，這時她面前的女孩兒拉了一下她的手，有些不耐煩：“別看了，走吧！”

轉身，兩人就出了門，我感覺身子一輕，一下子站了起啦，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陳姐，愣了愣神后，飛快地追了出去。

走廊那頭，陳姐跟著那辮子女孩兒往前走，我在后面一直追，我伸手想要抓住她，始終還是差一點點距離。

我一直喊她，我肯定陳姐能聽到，只是她不敢回頭。

奇怪的是，平時不太長的走廊，就這么一直朝前走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到頭，我也跟著她們一直往前跑，終于力氣耗盡了。

扶著膝蓋站在原地，我喘著氣，前面的兩個人繼續前行，一陣濃霧飄過來，她們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鼻子一酸，埋頭抽泣了一會兒，一抬眼，我看見面前站著一個人。

黑色的長袍，白色的面具……

又是他！

下意識地，我想逃跑，身子卻很沉，怎么也站不起來。

我與他對視著，他黑洞洞的眼睛里，是無盡的黑暗。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是昨晚夢里的男聲，那聲音聽起來帶著巨大的憤怒：“再靠近她，我會對你不客氣！”

身子一顫，猛得睜開了眼睛，我還靠在陳姐的床頭上，天已經亮了。

夏天早上的陽光很刺眼，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她雙目緊閉。

伸手輕輕在她的鼻息處試探了一下，我立刻縮回了手，沒有一點兒呼吸，她的身體已經涼了。

殯儀館的車停在門口，經過初步的檢查，陳姐死于心梗阻。

目送著殯儀館的車子開走，學校后勤公司的人問了我一些陳姐昨晚的情況，我說她不舒服，我守了她一晚上，沒想到第二天她就過世了。

陳姐四十來歲，這個年齡患心梗阻死亡也很常見。宿管隊長也是個女的，挺胖，她嘆息了一聲說，陳麗芳其實也不容易，前幾年家里遭遇了一場橫禍，全家人都死光了，孤苦伶仃地一個人過日子，想不到最后連自己也命不長。

她聽說我暑假不離校，她說陳姐死了，再招人的話，得下學期開學了，這段時間你一個人住這么大一棟樓，不害怕嗎？

聽她這樣一說，我感覺這還真是個問題。

胖女人想了一想：“我管對面那棟樓，房間里有兩張床，要不你干脆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兩個月？”

我說好，她讓我現在就搬過去，我說還是下午吧，我現在要去找一下系里的周老師。

胖女人一愣，問我哪個周老師。

我說去年調來的研究生，管理系助理輔導員，周明周老師。

胖女人想了一下，問我是不是搞錯了，管理系的老師她都很熟，這學期結束的時候，學校搞散學晚宴，她的座位就挨著管理系，她說她并沒有聽說過有什么姓周的老師。

我這下懵了，胖女人說沒有周老師這個人，可我記得很清楚，我剛入學一個月，周老師就到學校來工作了，而且，我的貧困生補助，還是周老師親自幫我申請的。

一定是她弄錯了，她是后勤公司的女宿管員，周老師是個剛畢業沒多久的男同志，他們彼此沒有交集也很正常。

再說，那天散學晚宴，說不定周老師根本就沒去參加，碰不上，也很正常啊。

見我不相她說的，胖女人急了，她拉著我就往學校人事科走去，非要弄清楚到底我們系里有沒有周明周老師這個人。

其實我覺得這過就是屁大點兒事兒，根本沒必要這么較真，可她非不干，一定要搞清楚，我沒辦法，只得隨她去。

人事科屬于職工崗位，還沒有放假，負責員工檔案的工作人員，扶著了一下眼睛，很認真地對我說：“胖姐說得沒錯啊，管理系確實沒有叫周明的輔導員助理。”

聽到這句話，我徹底呆住了。

胖姐在一邊叉著腰，頗有些得意：“唐小圓，你看我沒說錯吧……”

那一天，我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胖姐以為我不舒服，熱情地把東西幫我都搬到了她住的地方，我靠在床上倒頭就睡。

一下午我都在做夢，一會兒是周老師詭異的笑臉，一會兒又是那個穿著黑袍帶著面具的可怕男人，一會兒又是那個辮子女人領著陳姐離開的情景。

胖姐是個熱心人，她專門去食堂給我打了飯，我醒來之后吃了一點兒，整個人感覺好多了。

胖姐姓鄧，丈夫死得早，女兒大在這里研究生畢業的，后來留校當了老師，現在公費在國外讀博。

我把碗遞給胖姐，說了聲謝謝，隨后我問胖姐知不知道學校旁邊那條街上的“山城胖子火鍋店”。

胖姐說知道，而且味道還不錯，以前她女兒沒出國的時候，經常會帶她去吃。

聽她這樣說，我的心稍微平靜了一些，我現在還抱有一點點的希望，就是那個人事科工作人員搞錯了，周老師那么一個大活人，怎么會說沒有就沒有了。

但面對胖姐，我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說打擾了。

她笑笑說沒事兒，反正放假了一個人也寂寞，有個人陪著她，她也開心。

我問胖姐這棟宿舍樓還有人住嗎？胖姐說有幾個大四的女生，雖然已經畢業了，但她們暫時還沒找到工作，向學校申請寬限幾天，要等找到工作再搬出去。

我點點頭，覺得身上粘粘糊糊的，這才想起昨天晚上淋了雨，還一直沒有洗澡，正要起床卻聽到窗外傳來一聲悶響。

胖姐趕緊走到陽臺上去看了一眼，隨即我聽到她一聲尖叫：“救命啊！有人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