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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唐代民族文學研究的學科特點

唐代民族文學現象較早在文化史、民族史、中外交流史、敦煌學等領域中被關注。20世紀20年代以降,馮承鈞、陳寅恪、向達、姚薇元等學者曾關注到李白、白居易、劉禹錫等唐代詩人民族身份問題。其中陳寅恪對“種族及文化”范式的提煉,以及“詩史互證”方法的運用,影響尤為深遠。另外,向達的《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對唐代內遷西域胡人姓族、宗教、藝術、文化等問題進行了考察,涉及不少文學問題,也有典范意義。

新中國成立后,新的學科體系建立,唐代民族文學研究主要是在中國語言文學的兩個二級學科——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中國古代文學框架下開展。學科屬性的不同導致二者研究方法大相徑庭。

少數民族文學研究持鮮明的當代民族主體性立場,強調作家的民族身份、作品內容的民族特色,因而關注的范圍非常有限。這可以從相關文學史中的內容分布看出。如由馬學良等主編的《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1992年),隋唐時期僅列舉了南詔白族詩人楊奇鯤,回紇詩人坎曼爾,回回詩人李珣,壯族詩人寧純等12人,而坎曼爾后來還被證明是偽托人物(7)。其后中央民族大學組織編撰的《中國少數民族古代近代文學概論》(2001年),在第一章概述中提及唐代白族詩人楊奇鯤、段宗義,彝族詩人尋閣勸、趙叔達、董成等人,在其后相應章節也簡單介紹了尋閣勸等幾位詩人的作品。此后,梁庭望等編《中國少數民族文學》(2003年),在此基礎上將唐代少數民族詩人名單擴展到26人,并對元結、元稹和劉禹錫三人做了簡要評述。這三種文學史代表了少數民族文學界對唐代民族作家文學的一般認識,其他分族、分體文學史,專題、個案研究多以此為基礎展開。因為強烈的“民族性”立場和當代民族身份標準,這些文學史在唐代部分缺乏典范作家和作品支撐,自然也就失去了開拓的空間。

不同于此,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則更多持民族融合的態度,并不刻意強調作家民族身份,采取民族文化與文學相互觀照的視角,因而“民族文學”的主體性淡薄得多。如李炳海就從文學書寫表現、文人隊伍結構、文學思潮風貌、文學文體樣式等不同角度探討過中國古代“民族—文學”的問題(8),其發散的研究方式具有相當代表性。從具體的切入角度看,古代文學研究者多傾向于唐代典范作家(如李白、杜甫等),代表性區域(如西域、西南),重要文學體裁和流派(如“邊塞詩”“音樂文學”)。典型的案例如周勛初對李白身世之“謎”與文學浪漫的研究(9),余恕誠及其弟子對于唐蕃關系與唐詩的研究(10),徐希平對李白、杜甫詩學與西南民族關系的研究(11),海濱、高人雄等對西域文化與唐詩關系的研究(12),等等。古代文學界所采取的“民族—文學”關系方法,雖然擴寬了研究的視野和路徑,但卻一定程度淡化了文學的“民族性”,或者演變為強加關聯的“背景研究”。

少數民族文學和古代文學兩個學科格局的形成與歷史傳統、文化使命有關,但少數民族文學與中國文學的割裂卻是現當代文學史觀念推動的結果。因為學科立場的不同,二者似乎隔著難以跨越的鴻溝,不僅研究方法和旨趣不同,連研究人群、研究機構、學術共同體也存在明顯的分化。也因為這樣,唐代民族文學的相關研究話語分散,看似熱鬧卻未能形成學術凝聚力,這從“絲路文學”“西域文學”等一度影響頗廣后來卻逐漸式微的選題可以看出。

“絲路文學”作為學術研究概念起源較晚,而且內涵和外延都不太清晰。20世紀90年代,新疆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下設的研究方向就有“沿古絲綢之路文學的比較研究”,在一些絲綢之路歷史研究中也常常運用“絲路文學”這一概念,但直到21世紀初宋曉云才對這個概念作了比較系統的論述(13),而且限定在元代文學,并未外溢到其他領域。此后,隨著國家“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廣,少數民族文學研究者(主要是當代文學)迅速轉移到這一領域,張明廉、石一寧等學者對“絲路文學”的定義和內涵進行了初步的界定(14)。大致同時,一些古代文學研究者也加入討論。然而,直到現在,“絲路文學”的研究目標仍然不清晰,不僅無法區別于傳統的一些學科如“敦煌文學”和成熟的研究領域如“邊塞詩”,也沒有建立一套屬于“絲路文學”的學術體系(15)。在學科屬性上,“絲路文學”也向著現當代文學、藝術、文化遺產領域衍生(16)。有學者提出:“絲路文學是典型的跨民族、跨語言、跨文化、跨學科的文學和文化現象,更需要一門具備兼容性和開放性特征的學科來吸納它。在此意義上,比較文學是一個適宜的選擇。”(17)這固然有理,但無疑也削弱了“絲路文學”核心意義。事實上,從一開始就有學者對“絲路文學”的內涵和外延、學科歸屬、研究主體等問題進行過反思,只是在學術熱潮的簇擁下,這些問題漸漸被沖淡。一些研究者直接轉向了一種更為綜合的、非聚焦的“絲綢之路與文學”研究模式,比如石云濤的《唐詩鏡像中的絲綢之路變遷》。總之,作為唐代民族文學關系至為密切一個研究方向,“絲路文學”并沒有起到很好的反哺作用。

與“絲路文學”相關的另一個研究方向——“西域文學”,是與唐代民族文學關系至密的領域,也曾給學術界帶來一股新鮮血液。“西域文學”作為一個地域文學范疇,雖然空間邊界相對比較清晰,然而研究對象也較為松散。如高人雄教授的《漢唐西域文學研究》就采取了“民族本位”的路徑和聚焦視角,觀照了西域佛經翻譯文學、佛教戲劇、粟特文書、突厥碑銘、粟特胡裔詩歌、西域樂舞詩等。而海濱的《西域文化與唐詩之路》則是發散的思路,涉及唐代西域邊塞詩人、唐詩中的西域樂舞、西域民俗等問題。研究對象的不確定使得“西域文學”的核心競爭力不斷流失,海濱曾提出警示并呼吁進行范式轉型(18)。然而從近年的成果看,相關研究多數未超越“邊塞詩”等傳統路徑,且走向廣義“西域文化”闡釋方向,范式的轉型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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