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廳。
栗知府的五十大壽。
最重要的來客是浙江巡按胡宗憲,手握一省兵權,是栗知府的大舅哥,胡宗憲身邊是他的弟弟胡將軍。
一個老先生,應該是德高望重,代表當地的富商,向栗知府敬酒:“栗知府在杭州府多年,治理有方,造福一方百姓,我代表百姓敬栗知府一杯酒。”
栗知府滿面紅光:“謝謝各位鄉親抬愛,大家開懷暢飲,還有,我請來了大明朝第一歌姬王翠翹為大家彈琴助興。”
紅燭下,王翠翹半抱琵琶,自彈自唱。
好。
叫好聲不斷。
酒過三巡,很多人都是醉眼迷離了。
栗知府也醉了。
醉了,栗知府想自己可能三天后就會被雷劈,而自己的一生,因為栗夫人是醋壇子,栗夫人的父親和哥哥又是高官,自己都不敢有過艷遇。以后,自己可能沒有機會了,自己要放肆一回。
人呢,其實很多都是這樣。
知道自己可能不久人世,想最后放縱一下。
借著酒意,栗知府端起酒杯,醉醺醺來到王翠翹身邊:“敬王小姐。”
王翠翹起身,道個萬福:“謝謝知府大人抬愛,小女子不勝酒力,祝大人生日快樂,年年有今日。”
栗知府臉色一變:“不會喝酒?不給我面子,今天我要和你喝一個交杯酒,哈哈哈。”
王翠翹無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臉色緋紅,嬌羞可人,
栗知府:“哈哈哈,這不是能喝酒嗎?來來來,干了。”
王翠翹失手,酒杯落地。
栗知府臉色一變,厲聲:“一個歌姬,竟然對我摔杯,好,我要好好教訓你一下。”
栗知府拉著王翠翹,跌跌撞撞走到內室,將王翠翹摔到了床上。
栗知府脫衣服。
門被踢開。
栗夫人依然用碧玉梳子梳著頭,怒氣沖沖進來:“你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茍且之事。”
栗知府色迷心竅:“滾。”
栗夫人將碧玉梳子別在頭發上,然后一記耳光:“我的哥哥浙江巡按胡宗憲在外邊,我哥哥手握兵權,隨時讓你這個知府滾蛋,你敢罵我。”
栗知府冷汗,酒醒了一半:“夫人,我錯了,來來來,咱們一起到外邊,為哥哥敬酒。”
栗夫人哼了一聲:“哼,算你識相,走。”
栗知府戀戀不舍看著王翠翹:這個賤人呢?
栗夫人取下梳子,快速地梳頭,咬牙切齒:“先關著。”
王翠翹看著關著的門窗。
一定要逃出來。
怎么逃?
王翠翹無助整理自己的衣服。
桌子上面有茶杯,王翠翹小心地在地上打碎,然后將一片瓷片藏好,不知道多久,門無聲開了。
一個公子悄悄進來。
所有的紈绔公子都是那樣,走路腳后跟不著地,被酒色掏空身體,瘦,輕浮,一臉奸相。
王翠翹警惕看著公子。
公子皮笑肉不笑:“小姐受驚了,我來安慰安慰,讓小姐快活快活,憐香而惜玉。”
公子聲音有一點尖,明顯中氣不足。
王翠翹一步步后退,公子一步步靠近,后面就是床了,無處可退。
公子奸邪的笑。
王翠翹驚恐的眼神:“你是誰?你不要過來,你要干什么?”
公子奸笑:“哈哈哈,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爹是知府,在杭州府,我想干什么就該干什么,男人和女人能干什么?睡覺覺唄。”
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王翠翹回頭看了看床,已經沒有地方可退。
公子淫蕩的笑。手伸向王翠翹的胸口。
王翠翹反抗、掙扎。
竟然敢反抗?栗公子眼睛里是兇光,一記耳光。
耳光,響亮。
王翠翹嘴角流血。
公子將王翠翹壓在身下,王翠翹極力反抗,袖里的瓷片刺向公子,一聲慘叫,公子捂著眼睛跑了出去。
事情搞大了。
栗夫人快速梳頭,頭發有點亂,拉下來幾根頭發,栗夫人一下子將玉梳子摔在地上,玉碎。栗夫人惡狠狠看著王翠翹:“這個賤人,竟然刺瞎了我孩兒眼睛,弟弟,你找個隱蔽地方,殺了她。
人命如草芥,真的不值錢。
況且王翠翹只是一個歌伎,身份低下。
(二)
胡將軍抓著王翠翹,來到了城外山谷。
夜。
月如刀。
冰冷高懸。
樹梢有颯颯風聲。
安靜的山谷,王翠翹的感覺是恐怖,寒意陰險地潛入她的心底。
小石潭不大,幽深陰冷。
胡將軍扔一塊石頭,試了試水的深淺。
王翠翹知道,這里將是自己告別人世的去處。
王翠翹無助大喊:“將軍放過我吧,我還年輕,以后余生愿意為將軍端茶倒水,一生侍奉將軍。”
月光下,胡將軍伸手抬起王翠翹的下巴,嘖嘖嘆道:“這么漂亮的人兒,可惜了。”
胡將軍看著美麗而驚恐萬分王翠翹,撫摸著王翠翹發抖顫栗的臉龐,一股原始野性從身下涌出。
胡將軍剝去王翠翹的衣服,侮辱了她。
王翠翹的大眼睛,眼神充滿了絕望,驚恐。王翠翹期盼望著胡將軍,希望剛剛有肌膚之親的胡將軍饒自己不死。
胡將軍搖了搖頭,然后一絲絲殘酷而惋惜地笑意在嘴角露出。
胡將軍抓著王翠翹,仿佛有不舍,他搖了搖頭,還是堅定地將王翠翹的頭浸入水里。
仿佛王翠翹是一塊石頭,一只該死的老鼠。
咕嚕嚕,水泡冒起。
王翠翹掙扎,水花四濺。
無用。
結局是死亡。
水面不再有氣泡。
等王翠翹完全安靜,胡將軍將王翠翹的頭抬起,是一張蒼白的臉,眼睛睜大,滿是仇恨,王翠翹死不瞑目。
胡將軍哼了一聲:“哼,還死不瞑目,想找我報仇,來呀。”
報應真的來得很快,王翠翹在水里掙扎,成功把一只鬼蜮引來,胡將軍突然慘叫。
手臂突然劇痛,胡將軍被鬼蜮咬傷。
胡將軍跌跌撞撞騎上馬,好在老馬識途,馬把意識不清的胡將軍帶回杭州府,帶回了府衙。
王翠翹橫死,如果沒有人超度的情況下,在六道輪回里面,入餓鬼道,不入輪回。
人間一日,餓鬼一年。
王翠翹一直在游蕩,游蕩,在尋找自己的軀體。
一個巨高的鬼差擋住了王翠翹。
地府安排的一切,王翠翹只能聽命。
身體。
靈魂。
尋找。
她終于找到了,不過她的軀體里,已經有了另一個靈魂,連昔穿越的靈魂。
王翠翹看著自己的身體,它很慶幸,等了那么久,軀體還鮮活著,沒有荒棄在山野。
兩個靈魂碰撞了,王翠翹讀懂了地府的深意,她的命書就是跟著自己的身體,輔助連昔,伺機報仇。
王翠翹看到了自己的琵琶。
風微涼。
王翠翹的靈魂俯身,進人了琵琶。
人。
鬼。
琵琶。
誰是誰?
若不是一種夙世的因緣,又怎會相互糾纏著。
(三)
栗公子推開眾人,來到大廳,看到了王翠翹。
氣氛緊張。
公子進來了,還是那樣一副賤嗖嗖的模樣,眼睛包扎著,原來他的眼睛沒有瞎,王翠翹只是刺傷了他的眼眶。
因為刺傷了知府公子的眼眶,王翠翹被溺死。
人命就是這樣不值錢。
公子一眼就看到了王翠翹。
奸邪的笑:“哈哈哈,賤人,你還敢來這里。”
徐海霍然起身,看著公子。
因為和王翠翹靈魂交流,連昔已經知道了前因后果,現在的情況,只能裝失憶,不認識公子。
連昔內心恐懼,捏緊拳頭,指節咯咯作響。臉上的表情卻是笑盈盈的。
栗知府指著公子:“不要放肆,這是求雨英雄的妹妹,是貴客。”
胡將軍霍然起身,手握著刀柄,看著栗知府。
胡將軍身體還是有一些顫抖,有冷汗。昨天,自己親手溺死的王翠翹就坐在自己對面,笑吟吟看著自己,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對于王翠翹,胡將軍不敢正眼看她,這個女人,昨天時候被自己先奸后殺,而現在,就笑吟吟坐在自己對面。
胡將軍臉上有冷汗滴落,這種感覺,遠遠比在戰場上面對死亡,感覺還要恐懼和虐心。
胡將軍面部肌肉扭曲,表情無法描述。
王翠翹就坐在自己對面,臉上仿佛有笑意,但看自己的眼神卻鋒利如刀鋒。胡將軍緊張,避開王翠翹的眼神,端起一杯酒,低頭喝下。
栗知府摸了摸胡須:“哈哈哈,都是貴客,喝酒。”
胡將軍放開刀柄“喝酒。”
連昔拉徐海坐下。
連昔站起來:“小女子失憶了,不知道自己是誰,小女子身無長物,唯有一曲琵琶,為大人助興。”
連昔知道,王翠翹的靈魂藏身琵琶。
連昔抱住琵琶,隨手一揮。
歌曰:
惜多才
惜多才,鴛箋不忍裁。合歡年年為人譜,自身只把相思捱。相思捱,惜多才。
憐薄命
憐薄命,夜夜成孤另。金屋常聞貯阿嬌,偏咱一面難僥幸。難僥幸,憐薄命。
悲岐路
悲岐路,羊腸苦難度。路艱未若奴心艱,一折差時千折誤。千折誤,悲岐路。
憶故人
憶故人,眼見白頭新。何曾昔宿云霄上,認得平生車笠真。車笠真,憶故人。
念奴嬌
念奴嬌,對鏡頓魂消。我見猶然頻嘆息,怎教紅粉不相嘲。不相嘲,念奴嬌。
哀青春
哀青春,嬌花似美人。正是上林春色好,愿祈風雨潤花神。潤花神,哀青春。
嗟蹇遇
嗟蹇遇,好夢都醒去。非是逢人便乞憐,只因不識朱門路。朱門路,嗟蹇遇。
苦零落
苦零落,一身無處著。落花辭樹自東西,孤燕失巢繞簾幙。繞簾幙,苦零落。
夢故園
夢故園,歸魂誰肯援。松菊舊廬都不識,白云芳草默無言。默無言,夢故園。
哭相思
哭相思,哽咽已多時。心痛有聲吞不住,情深攽吐忽傷悲。忽傷悲,哭相思。
(歌詞來自古籍,據說是王翠翹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