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通巷子，看到武館大院之時，已是黃昏。

夕陽斜斜照在房檐上，給院內一切都鍍上一層金光。

院中是一片嘈雜的聲音。

“草他娘的，又輸了！不該壓大的！”

“哈哈哈哈！給錢！不給錢老子把你的腿卸下來插你溝子里！”

“喊什么喊？又沒說不給你！”

“窩囊廢，你今日怕是把你家娘子的嫁妝錢都輸光了吧？明天還來嗎？要不，明天把你婆娘綁過來啊！”

“滾你娘的，老子明天還來！看老子怎么回本！”

聲音由遠及近，不一會兒，院門被人從里面一腳踢開，一個穿著樸素，身上還帶著補丁的男人，灰頭土臉地走了出來。

臨走之時，還回頭吐了一口：“呸！今天真是晦氣！”

張晨順著看過去，那口水剛好落在地上的一塊破碎牌匾旁邊，被夕陽的光映得亮晶晶的。

他走上前去，隨手撿來一根樹枝，將牌匾上的積雪掃凈，隱約能看到四個大字：

“霄云武館”。

“……還真是啊！”

他心里咯噔一聲，心道，這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難不成那位徐懷錚老前輩已經死了？

又或者……這賭場就是他開的？

雖然他不愿意往這個方面去思考，但不排除這樣一種可能，畢竟這世道上，許多人的崇高理想和骨氣都只存在于青年時光。

還沒等他走入院中，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連忙站在一邊，回頭看去，竟然是剛才已經離開了的那個人，又折返回來了。

那人手里拿著一把高粱桿扎成的掃帚，氣勢洶洶地沖了回來。

嘴里不停低聲念叨著：

“一定是你！死老頭，一定是你在克我！才害得我輸得這么慘！”

那人與張晨擦肩而過，他身上那代表著情緒的氣幾乎已經活躍到了極點，可以說是恨得咬牙切齒也不為過。

張晨悄無聲息地跟隨著他來到院中。

就只見，在院里的一座枯井上，正盤腿坐著一個骨瘦嶙峋的老人。

老人年紀看著能有七十多，身體瘦得比沈桃兒還夸張，這種身材，張晨只有上輩子在新聞里，或者是病入膏肓的將死之人身上看到過。

老人穿著單薄，眼睛直直地盯著院中某一處，一動不動，眼中無光，仿佛是坐化了一般。

那男人先是站在老人面前，伸出掃帚指向老人，罵道：

“老不死的，都怨你！我今天輸了這么多，一定是你在克我！”

說罷，他便用雙手高高舉起掃帚，向老人身上招呼過去。

張晨一驚，想要上前制止，卻忽然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讓他停下了動作。

那老人的身上氣息好足！

老人雖瘦，但他身上的白氣十分均勻綿長，濃郁到幾乎凝成實體！

而老人代表情緒和生命力的紅氣，卻是一條極細的絲線，平靜無波，沒有絲毫跳動跡象，仿佛用嘴吹口氣就會斷開，徹底消散一般。

他的攻擊力……

張晨愣住，這人竟然沒有攻擊力！

準確的來說，這老人的攻擊力，張晨根本看不到！

想到【望氣】這個技能的描述，他意識到，面前這老人，恐怕在各種層面上都比他強上不止一級。

是他根本看不穿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怎么會如此瘦弱？又為何會坐在井上，他的紅氣為什么這樣脆弱？

來不及多想，那男人的掃帚已經招呼到了老人的身上。

老人連動都沒動，倒是掃帚掉下許多碎屑下來。

張晨能感受到，這老人身上的白氣像是一層外殼一樣，將老人保護了起來，雖然掃帚抽在老人的身上，但卻被氣隔開，并沒有真正觸碰到老人的身體。

他稍微放下心來，并沒有急于出手，而是決定再看看，反正他有獸骨吊墜，只要動作不大，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心中有了個猜測，或許這個老人，就是陳武所說的那位培養了無數英雄好漢的人物——徐懷錚。

“都怪你！你這個喪門星！”

“一定是你在克我！”

那賭輸了的男人癲狂地在徐懷錚身上發泄著自己情緒，院中其他人不僅沒人阻止，反而看著這一幕呵呵笑起來。

“哈哈，你這窩囊廢，還知道找個人撒氣了！”

“哥哥可不和你開玩笑，這老頭賴在這不走，看著煩得很，你要是真有本事把他弄死、弄走，哥哥把你欠的賬都抹了，再帶你去春香樓里磨磨槍！怎么樣？”

旁邊人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話一般，鄙夷道：

“就他？這老頭好像要死了一樣，死沉死沉，咱們抬都抬不動，就這窩囊廢能給老頭弄走，母豬都會上樹！”

那人聽到這些奚落，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眼前一亮。

“當真？”

“當真！哥哥我一言九鼎！”

“好！你們等著！我今日便把他勸走！”

那男子說完，噗通一聲跪在了老頭的面前。

“砰！”響頭磕得震天響。

“砰砰砰！”

“大爺，您行行好，給我個從頭再來的機會，行嗎？”

“只要你走了，我的帳就平了，從此以后，我……我發誓，我再也不碰這個了！”

“我，我一定好好和媳婦過日子，一定找個正經營生，您行行好，您要是走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給您養老啊大爺！”

紅色的氣絲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又恢復了一潭死水的模樣。

老人眼睛都沒有眨上一下，依舊呆滯地望著院中一處。

那男人見苦肉計沒有用，氣急敗壞，開始在院中到處尋摸碎石，將碎石丟向老人。

那些石頭還沒碰到老人的身體，便會被彈到一邊。

男子氣急，見這也不行，便瘋了一般沖向老人，想要將老人推到井里。

只是，不論他怎么推，老人都紋絲不動，盤著腿，腰桿挺直，仿佛扎根在山巔的一顆老松。

男子恨得咬牙切齒。

“你如此冷漠，見死不救，我跟你拼了！”男子一頭撞向老人！

張晨冷冷地看著這個魔怔了的人，手中畫起符文，在他撞過去的一瞬間打亂了他的氣，讓他一頭撞歪，身體直直地沖向枯井！

這時，老人動了。

他抬手，將快要落入井中的男子攔了一把。

隨后又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