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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達利小餅干

本來以為地址留在這里,就是幾步路的事兒,出乎意料的要坐公共馬車。

等馬車的時間里,兩人互通了姓名。

半老頭自我介紹叫維克托·德拉塞爾,看著老,其實才剛剛四十出頭。

巴斯特身陷囹圄時,眼看福利院的資助即將斷絕,維克托及時伸出援手,依靠油漆店的利潤、善款和捐助物資,勉力撐起福利院幾十張嘴的開銷。

但隨著市面上食物價格持續上漲,已經隱隱有些吃力。

直到巴斯特出獄,又搜集了一些零散寄存的資金,才使情況有所改善。

說到這里,公共馬車已經到了。

加納利保守內斂的國民性格,在馬車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乘客都默契地保持著安靜,對向而坐的人之間避免目光對視,除了招呼上下車幾乎沒有其他聲音。

初來乍到,李鐵也辨不清路徑,索性聽之任之,一邊觀看陌生而新奇的街景,一邊放松身體,隨著馬車投在街道上的陰影顛簸晃悠。

秋天黑得早,街道上的煤氣燈正被手持長桿的點燈人一一點亮。

大部分店鋪已經打烊落鎖,只有面包店在等待回家路上的最后一波顧客,以及裁縫店的人帶著學徒在燈下趕工。

戲院、旅店和酒館,迎來了不愿過早休息的客人,在有來有往的招徠中描畫夜景。

行人腳步匆匆,流鶯若隱若現,巡警、乞丐、酒鬼和二流子,在這幅市井風情畫里相得益彰。

公共馬車終點在城北貧民區的邊緣,想去貧民區的人,只能在這里下車之后,步行走完剩下的路程。

道路明顯不如外界平整,好在北區還屬于城內,具備基本的給排水系統,沒有臭水橫流的狀況出現。

李鐵跟著維克托,來到一座風格迥異于城區的古老院落門前,院落四周有高大的石質圍墻和塔樓環繞拱衛,石墻外面略顯空曠,有幾塊開墾出來的土地,與其他區域相隔。

院落門口一朵小小的燈光,隱約照亮了柱廊門楣上的海洋體文字:“曼弗里德與恩佐·海鷗之家·吉爾瑪拉”。

李鐵終于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德拉塞爾先生,這個曼弗里德”,李鐵指著門楣,“是劍魚號的曼弗里德嗎?跟您的油漆店有什么關系?”

維克托:“沒錯,就是那個劍魚號,就是那個曼弗里德,之所以油漆店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我也在劍魚號上刷過油漆。”

“我出身海軍,卡爾和巴斯特也一樣。巴斯特曾經是卡爾的大副,我從劍魚號的見習水手一直做到帆纜長。”

“劍魚號遭遇碰撞事故沉沒后,我就從遠洋艦隊申調到了海軍眼中“過家家”的內河艦隊,沒多久趕上軍制改革,海軍的義務年限縮短,我就從內河艦隊提前退役了。”

“在同僚的建議下,我花費積蓄開了這家油漆店,在商業街上兼做裝潢生意,也算專業對口。”

“你看,劍魚號的帆纜長開了一家油漆店,并且給這家油漆店取名叫做劍魚,也很合理吧?”

李鐵:“好吧,那海鷗之家,這個名字有什么說法?吉爾瑪拉可不算一個離海很近的地方。”

維克托推了一下院門,門從里面插著,于是用力叩了幾下門環,同時朝院子里喊了一聲:“多特,出來開門。”

然后繼續對李鐵說:“的確,外人不能理解這個。”

“在遠航水手的眼里,海鷗代表希望和平安,能看見海鷗的時候,往往意味著不遠處就有海島和陸地。”

“巴斯特說,如果把一個族群的未來比喻成海島和陸地,那孩子們就是這個族群之船的海鷗。”

“這個院子有些年頭了,甚至不比吉爾瑪拉的建立晚多少,很久以前還是個荒郊野外的修道院,后來工廠越來越多,城市越擴越大,這里就成了北區的一部分。”

“苦修士不想跟世俗靠得太近,決定搬去更遠的地方,于是曼弗里德和巴斯特決定買下修道院和他們開墾出來的土地。”

“隨后將這里改成福利院,并盡量找到艦隊戰友的家眷和遺孤,接過來撫養。”

“所有孩子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教名,曼恩——曼弗里德和恩佐兩個人姓氏開頭的組合,或者說,他倆是所有孤兒的教父。”

“最初的那些孩子,大多已經成年,能在外面養活自己,目前的孩子多是那些已經長大的艦隊孤兒,在外面陸續收攏過來的。”

“你知道,加納利一直都在打仗,塔爾薩又是傳統的兵源地,最不缺的就是寡婦和孤兒”,維克托感喟一聲,花白頭發的背影,在燈光下有些蕭索。

這時,一片輕重不一的密集腳步和嬉鬧聲,從門后傳來,上中下三次拉動門閂的聲音過后,門后露出一個身形瘦小的青年,以及簇在他身后,如同向日葵花盤一樣大大小小仰頭向上的孩子臉。

湊在最前面的孩子都很小,靠后面的一些稍大點,已經到了換牙的年齡,要么笑得像個漏風的鬼怪南瓜,要么羞澀地抿緊嘴唇。

李鐵注意到,孩子們的衣服,都有些加納利水兵制服的影子,或者說是用水兵服重新剪裁而成。

“維克托叔叔!”x N,七嘴八舌的問候聲在孩子群里響起來。

維克托酷酷的刀疤臉上依舊沒有笑容,線條卻柔和了很多,一手一個兜著兩個小腦袋往里走。

“維克托叔叔今天可沒帶糖果,不要讓客人看笑話,晚飯以后我繼續給你們講故事。”

“現在誰去告訴巴斯特,有從外地來的朋友來找他。”

在孩子們的簇擁下,兩人朝著院落中最大的建筑走去,有腿快的孩子已經跑去房間報訊。

此時正是晚飯時間,院落中飄蕩著烹煮食物的香氣,透過亮燈開敞的廚房,可以看見懂事的大孩子正在里面幫忙。

一個酷似克拉克·蓋博,英氣勃勃的帥老頭,穿著馬褲和山袖束臂襯衣,從院落正中的建筑里走出來,隔著老遠就伸出雙臂熱情招呼。

“你好朋友,海鷗之家歡迎你!”

老頭的雙臂雄壯有力,目光熱忱直率——不論天性如此,還是天賦使然,都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日安,恩佐先生,我是來自巴耶赫利的斯塔林·卡塞·李,馬克西米連讓我轉達對您的問候。”李鐵按照這個世界的禮節自報家門,向這個傳聞中交游廣闊的巴斯特問好。

“你叫斯塔林?我聽曼弗里德說過,巴耶赫利有一個叫斯塔林的卡塞小朋友。斯塔林,吉爾瑪拉的‘達利’特別多,今天你就是這個院子里的‘達利’之王。”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孩子帶著歡快的笑容,舉手表示自己也是“達利”。

“達利”是納利語中對“斯塔林”的兒童化昵稱,就像Kitty之于Cat,Puppy之于Dog,大差不差。

“達利”沿用到正式男名是“達利諾”,用于正式女名則是“達利妮”,在中文語境中對應的詞匯,分別是“鐵蛋”和“鐵妞”——實在沒什么特別,更談不上意境。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隔膜產生美。羅馬人杜撰的“達芙妮”,本來意思還是“桂芬兒”呢。

在吉爾瑪拉這樣一個以鋼鐵加工為支柱產業的城市,給自己的孩子取一個叫“達利”的小名是一件非常非常普遍的事情,以至于你如果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大喊一聲“達利”,有茫茫多的人都會回頭。

而巴斯特之所以稱李鐵為“卡塞小朋友”,是出于文化尊重。因為李鐵的中間名既不是教名也不是父名,而是加納利國內一部分黃種人,對于族裔和祖地的傳承標記。斯塔林·卡塞·李,按照中文語序重新組織就是“來自卡塞的李鐵”。

在滿院子快活的空氣里,李鐵掏出遠路而來的小餅干,當做糖果的代替品捧在手心,向周圍的孩子們展示:“你們要來一些嗎?”

根據笑容守恒定律,笑容從來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一片面容扭曲的努力啃食中,一個豁了牙的小姑娘疑惑地舉起沾滿口水的小餅干問道:“這個‘切涅’為什么咬不動?”

“切涅”,就是這種塔爾薩特產小餅干的名字,也是塔爾薩原住民族中一個部落名,據說他們在祭神的食物中習慣加入當時還很貴重的茴香和鹽。部落雖然被古代納利人驅逐出塔爾薩,但部落之名卻以餅干的形式意外保留下來。

李鐵滿面笑容地糾正道:“這當然不是切涅。”

“這是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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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插曲過后,三人也沒急著談正事兒,到飯點了吃飯最大,放之四海而皆準。

走進倉庫改成的食堂,長桌上已經點起了油燈,可能是出于節省的原因,油燈只有寥寥幾盞。

長桌兩旁按不同年齡段已經坐滿了三十幾個孩子,大孩子的椅子是正常的成人高度,小孩的椅子要高一些,并且中間有放腳的踏板。

油燈晃動的光亮里,可以看出這些孩子被照顧的很好,干凈,健康,眼睛發亮,也都很有教養。

盡管廚娘和幫工的大孩子已經把熱騰騰的食物分餐擺好,孩子們卻沒有急于開動,而是在一位修女的帶領下,與身邊的人手拉手做餐前祈禱。

當然,偷偷擠眉弄眼的小搗蛋也不是沒有。

吃飯的時候聽不到吵鬧,只有小聲詢問和餐具碰撞的聲音。

晚餐很簡單,微微辣的肉椒番茄包菜燉魚肉,用幾滴酸奶油佐味;主食是粗面包,配一點腌漬的甜菜——魚肉沒有細刺,主刺完全剔除,小孩子能安全食用,不需要大人分心照顧。

吃完飯,最大的一批孩子們不需要吩咐,熟練地幫忙清理桌面,清洗餐具;稍小一點的孩子,帶領最小的那批孩子去盥洗室洗漱,換衣服。

三人沿著庭院四周的連廊走到修士房間改成的辦公室,一個臉上有雀斑的小姑娘敲門送進來一壺熱茶。

開門的瞬間,飄進來一陣童聲合唱的贊美詩,隨著房門關閉又再次隱去。

巴斯特示意另外兩人隨意,自己拿起煙斗吸了一口,試圖驅散餐后圍攏而來的困頓。

維克托把寫著地址的紙條遞給巴斯特,巴斯特接過確認了一眼點點頭:“馬克西米連的筆跡。”

“他讓你來找我,是因為劍魚號迎來了新的船長嗎?”

老帥比放下煙斗,眼里閃過一絲黯然。

“請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李鐵和維克托在另外兩側空余的沙發上分別落坐,整理了一下思緒,李鐵決定開門見山。

“‘船長’的稱呼,是曼弗里德先生的個人喜好,大家只是尊重他的習慣。我原來是巴耶赫利車站的書記員,因為劍魚號的資質掛在車站名下,我以前也經常在劍魚號上幫忙。”

“半個月以前,我們在運輸糧食路上遭遇了馬匪襲擊,曼弗里德先生為了掩護我不幸遇難,而剩下的人希望我能帶著他們繼續運營劍魚號。”

“我考慮之后同意了大家的請求,然后我在車站辦理了移交手續,并決定將車組駐地遷到吉爾瑪拉,開展一些與我個人能力更加匹配的特殊業務。”

“因為事發突然,曼弗里德先生沒有任何交代,遺物中也沒發現執照檔案,所以我要重新考核資質并注冊一個新的公司。”

“下午到這里的時候,我已經插隊預約了明天的資質考核和注冊,這方面問題應該不大。”

“不過我對吉爾瑪拉完全不熟悉,我需要尋找合適的落腳點,還需要尋找幫手以及業務信息。”

“給我充足的時間,我或許也能解決這些問題,但一定會走很多無謂的彎路,浪費很多精力和時間。”

“所以馬克西米連向我推薦了您,恩佐先生,劍魚號可以付出讓您滿意的回報。”

巴斯特聽到“插隊預約”這個詞的時候,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嘴角——看來他的卡塞小朋友,并不是個墨守成規的愣頭青。

巴斯特:“先不要考慮回報的事情——難道來這里的路上,維克托就沒跟你說過,我們也曾是劍魚號的一員?”

“我能冒昧的詢問一下,是什么促使你辭去書記員的職位,決定成為劍魚號的船長嗎?”

“據我所知,最近外面可不怎么太平,吉爾瑪拉已經連續發生了好幾起專門搶劫郵車的事件,巴耶赫利那邊更是連卡爾都死于意外襲擊。”

“如果只是跑跑運輸,考慮到路上風險,可能賺的并不比書記員更多,風險卻無限大。”

“而且,劍魚號的狀況我略知一二,它已經無法帶著你們劈波斬浪。”

李鐵攤開雙手:“這就是我要說的。”

“我能修別人修不了的車,也能送別人送不到的貨。”

“我能只靠我自己,就把劍魚號修復一新。”

巴斯特聞言,露出錯愕的表情,轉頭向維克托看去,尋求印證。

維克托攤手聳肩,意思是我跟你一樣,也是剛剛聽到,并不比你了解的更多。

思路不太連貫的巴斯特下意識拿起煙斗,重新開始升騰的煙霧,與煙霧后面的神情一起升騰迷惑。

巴斯特:“剛才你說……特殊業務?”

李鐵:“是的,特殊業務。您剛才也說了,現在外面不太平,我非常相信這一點——搶劫郵車只是開始,情況只會越來越糟。”

“加納利這輛馬車已經失控,位置越高的人,感覺就越強烈。”

“無論這種失控意味著危險還是機遇,為了給意外做準備,那些有資格下場做準備的人,出手會比任何時候都頻繁。”

“這就意味著很多特殊的委托會源源不絕,或者很危險,或者難度大,或者時間緊且需要嚴格保密……這種情況下,除了不明來路的地下行會和腐敗的軍隊,他們的選擇其實不多,甚至是沒有選擇。”

“相比別人,我可以根據委托內容,不計代價的改裝火車;也可以為了完成委托,而把火車開到報廢——因為就算報廢了,我就有把握讓它恢復如初。”

巴斯特:“沒有限制?”

李鐵:“列車只能在我指定的場地里改裝和編組,而且暫時只送貨,不送人。”

巴斯特:“還是剛才那句話,請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我需要一個經營地點的建議,我需要人手和雇主的一次信任。”

“如果可能,我還想尋找一些武器和使用它們的權限。”

巴斯特:“武器的事情稍后再說。對于場地,你有什么要求?”

李鐵:“靠近貨場,周圍空曠,同時有窄軌和標準軌接入,就這些。”

巴斯特一邊抽煙,一邊用手指無聲地敲擊茶杯:“人手上有什么要求?”

李鐵:“我的想法是,最好是一個有老兵帶頭的九人班組,懂一點鐵路搶修的技術,或者學習能力強一點也行,技能可以在實踐里慢慢磨練。至于后面需要擴充什么樣的人手,還是要根據列車能具體裝配的武器來決定。”

巴斯特:“你們遭遇的襲擊,讓你覺得火力和防御不足。增加火力的方式,要么是增加槍支的數量和使用槍支的人手,靠數量提升火力密度。”

“要么是裝備速射武器,依靠大幅提高的射速來達到提升火力的目的。”

“但你在人手需求上只有一個九人班組,所以你真正想要的武器是機關槍,重火力最好,其他類型的速射槍械也行。”

李鐵:“是的先生,這確實是我的真實想法,但馬克西米連對我說,重火力只要花錢,在達洽人和盧約人的代理商行都能買到,難的是加納利的武裝特許證。”

巴斯特點頭:“他說的沒錯,以吉爾瑪拉舉例,這里能公開和半公開擁有重型火力的只有七個團體。”

“公開擁有的是吉爾瑪拉城防軍、鐵路公司的護路軍、鐵道營以及皇室的權杖商團。”

“半公開的是各個大型工廠的保安團、貴族農莊和博瑞斯船幫。”

“其他地方也許有隱藏起來的重火力,但無一例外地見不得光。”

“要想公開或者半公開的裝備重火力,就必須是以上六家中的一個,否則連總督衛隊和背景過硬的黑幫都沒有這個資格。”

“這個問題先放一放,人手的問題我會替你想辦法。”

“至于場地……有一個地方非常符合你的要求,就是會有些難以評估的麻煩。”

巴斯特停下手指在杯沿的敲擊,望向維克托:“你覺得呢?”

維克托:“你是說……五號?”

維克托遲疑地說:“如果是五號的話,恐怕我們要去一趟埃丹那里。”

巴斯特點點頭,站起來說:“趕早不趕晚,先生們,咱們路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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