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王世子蕭韞玉!
弱不禁風的宗室之子,她上一世的夫君,扮豬吃老虎的傀儡皇帝。
他怎么會在這里?
按照上一世的記憶,她先是在掖庭當了三年最下等的婢女,蕭韞玉以藩王世子的身份入京朝貢,她這才攀上了他。
可這分明是三年后的事了,為何他會出現在今年的除夕宴上?
即便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疏雪面上依舊平淡。
只聽新任大司馬大將軍趙和起身道:“今年東海王世子也來了啊,世子可曾帶來什么土產?”
趙和是皇后趙氏的兄長,大將軍府滅門后,他頂了林嶠的職位,成了新任大將軍,位列三公。
蕭韞玉一身白衣,面色蒼白,唇間毫無血色,說話間又咳了幾下。
他的聲音很輕:“勞大將軍掛心,韞玉承父之命,為諸位帶來海參、夜明珠等寶物。另有一顆紫虛含清混元仙丹,是出海的漁人遇見了瀛洲神仙,仙人所賜,特獻給陛下?!?
蕭裕笑應:“那就多謝東海王了。”
東海王是蕭裕異母弟,封地在徐州東???。
趙和在一旁應和道:“東海王世子宅心仁厚,孝敬陛下,真是難得啊?!?
眾人也跟著附和起來,直把蕭韞玉夸成國之柱石。
是了,這一切的談話都極有目的,蕭裕年近不惑卻子嗣艱難。
皇帝原先是有幾個皇子的,可未長大便一一夭折了。如今膝下只有四皇子蕭子安,可四皇子天性愚鈍,口吃嚴重,智力更是低下,七歲了還不認得幾個字,甚至連身邊人都認不全。
朝臣面上不說,心中都以為其不配繼承大統。
只有以張佑、鄧將為首的宦官勢力死命支持四皇子。
看今日之情況,趙家是頗為支持蕭韞玉的。
一旁的司隸校尉葛洪看不下去了,起身道:“世子是臣,孝敬君主乃天經地義。陛下正值壯年,何須服些什么來路不明的丹藥?”
這話一出,蕭韞玉面色慘白,仍溫聲說:“是臣考慮不周了?!?
趙和卻難以咽下這口氣,滿面怒容,當即質問道:“葛大人慎言,世子孝順自己的叔叔,你卻在此信口雌黃,是何緣由?”
葛洪臉也漲得通紅,欲要反駁。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趙和是想扶持東海王世子,葛洪與其政見不同。
氣氛一時凝滯。
裴望塵冷眼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
疏雪也垂著眸,不欲牽扯其中。
場面是由老好人蕭裕打破的,他打個哈哈:“啊,諸位愛卿,值此除夕佳節,莫要傷了和氣,朕敬諸位一杯酒?!?
皇帝這么說,趙和與葛洪也順勢下了臺階,又和旁人說笑起來。
只可惜,狂風巨浪是不會被微微波瀾掩住的,立嗣之爭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過了戌時二刻,天色愈晚。
眾臣醉的醉,倦的倦,除夕宴走向了尾聲。除去來遲那會兒,裴望塵今夜實在低調,待向皇帝示意一番后,他便帶疏雪離了席。
走出兩儀殿的那一刻,疏雪與一身白衣少年擦肩而過。
她能感到,少年停頓了片刻。
這身白衣,似乎是東海王世子。
他總是愛穿白衣。
……
蕭韞玉站在暗夜里,昏黃的宮燈將他的面容映得透如琉璃。許是久病之故,他的身板較為單薄瘦削。寒風吹過,更顯弱不勝衣。
一旁的侍衛低聲匯報:“世子,未曾在宮中尋到您說的身影,屬下再派人去探。”
蕭韞玉咳了聲,抬手道:“不必尋了?!?
因為,我知道她在哪兒了。
隨風驚愕,宴會開始前,他尋遍皇宮也未找到世子所說的人。那時,世子氣得用手砸向黑漆四方桌,血流不止,又猛烈地咳嗽起來,幾乎去了半條命。
現在,竟不找了么。
隨風迅速反應過來:“是,屬下告退。”
蕭韞玉瞥了眼紗布包扎的右手,面色如常,心中卻是又急又怕,又驚又喜。
終于見到她了。
夢中的那位少女。
半年前起,他開始做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他生活在長安,是大雍朝的太子殿下。
萬人景仰,無數人趨之若鶩。
東宮里的一個小丫鬟總是想著法子勾引他,故意穿著薄衫撞進他懷里,故意跌進池子里等他相救,故意喂他鹿血后癡纏他。
這些,他都看在眼里。
他身子不好,怕耽誤了她,一直坐懷不亂。
那丫鬟卻愈發放肆,竟爬上了他的床。那天,他再也忍不住,成全了她的心思。
再有一日,他登基為帝,將她寵冠六宮。
后來,他養精蓄銳,發動宮變,卻永遠地失去了她。
他原是想奪取權力后,將她封為皇后,給她想要的一切,與她相守一生。
可惜,她死在了那場宮變里。
他感到了切膚之痛,如天崩地裂般,晴天霹靂打得措手不及,壓得他喘不過氣,難以承受。
后來如何了,蕭韞玉再沒有夢到過。
他不敢說這是夢,因為痛感是如此真實。
他不斷重復地做著這些夢,難以解脫。
今年冬月,他主動向父王請纓,去長安朝貢天子。
父王和弟弟早就嫌他礙眼,忙不迭地請他出去了。畢竟在他們眼里,他就是個病弱將亡的占著世子之位的草芥之人罷了。
因為不想重蹈覆轍,我提前來到長安,想要相逢夢中的少女??涩F實是,我不是大雍的太子,找遍了皇宮也找不到那個靈動的少女。
本以為是癡夢一場,沒想到真有其人。
思緒抽回,想起她如今成了裴尚書的妹妹,蕭韞玉的眸光淡了淡。
妹妹么?
對她,他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