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明又問道：“再后來呢？歸藏禪師找到‘明王白相’了么？”
老和尚搖頭道：
“在這世上，他是找不到了。但他后來總算又尋到了一些隱蔽地方，正如黑水河底那座古城，可以短暫地進入到‘鏡空’狀態，繼而進入到另一個世界。
“禪師在其中游歷后，往往能夠發現明王蹤跡，帶回小佛陀像，吸收里面的白氣。
“隨著黑白二氣的調和，他的道行越來越強，識海中的靈木結出的果實也越來越多，最后歸藏禪師幾乎完成了自己的夢想，將遍及九州大地的地縛靈差不多一網打盡，統統封印在自己的識海。”
“不斷進入‘鏡中世界’提升實力，然后回到‘大世界’完成主線么……”
趙天明點了點頭，陷入思索。
事情好像越來越明晰了：他懷疑自己拿到的也是這樣的“劇本”。
目前看起來，那具密室里的“尸體”和明王絕對有脫不開的干系。
“可是，在歸藏禪師心里，始終有一團解不開的疑惑，且隨著他與明王留在諸多世界里的蹤跡頻繁深入的接觸，疑惑非但沒有解開，反倒是更加的迷霧重重：
“明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盡管四十八相里的明王本已猙獰可怖，不似佛陀，更像怪物，歸藏禪師還可以認為，這是明王因為承受了那些強大氣息而不幸導致的。
“可他在其他世界中所見的明王，卻全然是像地縛靈一樣，被信徒以血肉人牲獻祭，歸藏禪師已無法將他看做是‘火佛轉世’，甚至火佛傳人，因為明王他更像一個十足的……邪魔。”
“阿賀，”老和尚嘆了一口氣，“你如果是歸藏禪師，你會怎么想？”
趙天明想了想，說道：“我會懷疑世界的真相，懷疑傳說里的明王是不是才是假的，而自己經歷的才是真的。”
“是，這些已經足夠讓人困擾的了，而歸藏禪師還要多一重施主沒有想到的困惱，也是最嚴重的困惱，”老和尚頷首，“他怕自己會變成下一個‘明王’。”
“禪師覺得明王是被那些氣息影響的，明王其實根本無法駕馭它們，最后終于被反噬？”趙天明揣測道，“明王尚且如此，禪師自然也擔心自己會變成這樣。”
“施主說得是，歸藏禪師當時確實就是這樣擔憂的。”
老和尚緩緩說道，“而且他慢慢地發現，‘四十八相’很可能就是明王為避免淪為黑白二氣的傀儡，才研究出的一套功法，因為每當禪師完整做相時，體內積聚的靈氣運行才最為平穩。
“然而積重難返，禪師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不知道明王最初是為什么‘沾染’上了這黑白二氣，也許也是為了鎮壓地縛靈，也許只是為了單純地渴望變強；
“但禪師已經決心要犧牲自己，在徹底失控前，把地縛靈統統帶走。
“他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們帶到另一個世界去，永遠地埋葬在那里。
“這樣，自己生于斯長于斯的這片神州就可以太平了。
“但難題是，他該把地縛靈帶到怎樣的一個世界呢？
“他經歷的異世界，許多都是人煙阜盛、文化昌明，倘若他在那樣的世界失控死去，地縛靈很可能就會侵占到那世界里。
“若是這樣，對于原本生活在那里的人們來說，歸藏禪師與帶來不幸和災難的‘域外天魔’又有何區別？
“這個難題也困擾了禪師很久，當他把九州最后一只地縛靈也封印在識海后，他才終于能夠做出了選擇。
“他又回到了黑水河底，試著找到進入那個世界的‘鑰匙’，他果然也找到了，回到了‘夜郎之國’。”
“歸藏禪師以為，夜郎國所在的世界，只有一個渺小的村寨，而且始終處在絕望的輪回之中，所以才會選擇它？”
趙天明道，“這樣，即便他在夜郎國死了，地縛靈出來，也只能被困在這世上，造成的危害相比較而言是最小的。”
“禪師是這樣想的，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結果卻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老和尚繼續說道，“當他再次進入夜郎國后，這世界還是一片漆黑，會移動的吊腳竹樓組成的村寨仍在蹣跚地行走，背負著那不知來歷的巨大的機動甲胄。
“然而，禪師卻忘記了一點，這世界的黑暗實則是由黑太歲組成的，它們鋪天蓋地，數量可不是黑水之底的古城里那些可以比擬的。
“它們似乎意識到了禪師對這個世界的威脅，居然像潮水般涌動起來，瞬間就吞沒了歸藏禪師。
“他寄附的肉身頃刻之間被溶解了，融為了太歲那肉泥般的身軀的一部分，神識被迫暴露出來，也立馬就淹沒在太歲的黑色肉海中。
“他下意識地施展明王四十八相，把太歲統統煉化，可從它們身上蒸騰出的巨量黑氣，根本就是禪師短時間內無法消化的。
“當歸藏禪師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太晚太晚了。
“識海里那株靈木似乎具有自己的意志，面對海潮般的黑太歲，禪師甚至感受到了它‘見獵心喜’的情緒，聽到它發出了面對巨量養分時那饑渴又滿足的嘆息聲。
“它不受禪師控制地張開了每一個氣孔，開始鯨吞牛飲般地吸收太歲體內的黑氣。
“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長短，一度讓后來回憶時的禪師迷惑。有時他覺得那有一萬年那么長，有時他又覺得那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這棵靈木把所有的黑太歲都殺死了，而它也長得無限高大，是真正意義上的參天巨樹。
“它早就捅破了禪師的識海，而無比衰弱的他像一片凋落的葉子，不斷地在空中飄落、飄落。
“滾燙的海水在地表上裸露出來了，這棵懸掛著無數地縛靈的巨樹，在海水里顯得十分壯麗輝煌。
“歸藏禪師聽到村寨里的人們在驚喜地呼喊：
“‘扶桑！是扶桑啊！’
“‘扶桑樹居然是黑色的！’
“‘管它呢？太陽！太陽就要從海水里升出來了！從樹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