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義無反顧的加入了安平軍，成了地下組織中的一員，隨組織四處漂泊。

組織的人待她不錯，不同身份，不同年齡，來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因為共同的愿景聚在一起，倒也寫了素商的幾份心結，只是那把天青傘，她仍隨身帶著，即使是數次緊急轉移也不曾落下。

“素商，發什么呆？還走不走啦？”

“這就來。”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出來，素商提起手提箱，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楊橋。

這已經是素商離家的第五個年頭了。

這些年間，清平反叛軍與安平軍始終僵持不下，局勢不容樂觀。

此次行動，他們將要前往本國最繁華的城市——蕪都。

根據接到的消息，素商需要配合刺殺一位清平軍的高官，對方掌握了安平軍兩個地下小組的詳細資料，若不盡快料理，那些同志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輾轉數次，她們終于抵達了蕪都，與當地的第三秘密小組成功接頭。

蕪都啊，繁華都會，燈紅酒綠，朱門酒臭。

安置好的第二天，素商就按計劃隨楊橋一起行動。

她褪去了平日里的鴉青衣褂，換上一身月牙色銀邊盤扣旗袍。袍面上的白梅，綠萼黃蕊，盤在她的腰腹處，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露出藏在寬大衣襟下的姣好身材。

素商直視著妝鏡中的自己，熟稔的盤好發，別一枚粉白珍珠發卡，涂上嫣紅的口脂。鏡中的女子，黛眉杏眼，線條柔和，端的是江南的柔美綿纏。

那雙清亮的眸子，在見過餓殍遍野，官換跋扈，戲子報國的戲碼后，染上堅毅。她早已不是那個偏安隅鎮的姑娘，也終于明白了“以身許國”背后的壯烈。

不變的，是她對書文的念想，如陳年佳釀，歷久彌香。

“你可真美。”楊橋推門而入，看著梳妝鏡前的素商不禁感嘆。

“少貧嘴。”

素商有些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額頭，“東西都帶來了嗎？”

“都在我包里呢，什么時候給你？”

“現在？”

“給，到時候你只管在燈滅后開槍制造混亂，其余的，交給我就行。”

“好。”

……

長夜已至，觥籌的燈光照亮了蕪都，喧囂與歡愉作伴，麻醉了人的神經。綿綿的細雨是這場荒誕鬧劇忠實的看客。

十里洋場，歌舞不休。素商巧笑嫣然，撐著有些陳舊的天青傘，一手拎著寶石藍的絲絨小包，斜立在百樂門前，冷看門內的醉生夢死。

悠揚空靈的歌聲響徹裝潢華貴的大廳，跳動的音符流觴，被涼風送至素商耳畔。素商計算著時間，杏眼微瞇，緊盯著進出的人流。

忽的，一抹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闖入她的世界。

書文，是他，不會有錯！

素商幾乎呆在原地，五年多的等待守望，還是使這個堅韌的女子，紅了眼眶。

她的手用力抓住傘柄，指節泛白。正向她的方向走來的高大身影，身披清平軍軍裝，官帽斜戴。他的身側，依偎著個著紅裙的女人，嬌艷若玫瑰，肆意張揚。此刻，那個紅玫瑰正掂起腳來，親吻書文的唇畔。

好一對璧人！素商想，他攬她細腰，他攀她肩膀，親密無間。

五年來在腦海中無數次描摹的身形，一點點，分崩離析。

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視線交匯的剎那，她分明看清了他眼中閃過的情緒。訝然，驚喜，還有一絲眷戀，細碎的閃著她讀不懂的微光。

但也只是那一瞬，對方與她擦肩而過，跟在他身后撐傘的人見狀忙小跑跟緊。

一個照面下來，素商面色慘白，如遭雷擊。她低首，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揚起頭。

雨小了，她收了傘，閃進不遠處的公廁，從包的底部掏出一把袖珍小手槍。壓在手心，借著紙傘的遮掩，從容邁進百樂門。

午夜的鐘聲敲響，與寂寥的行道不同，巨大的歌舞廳內仍是人聲鼎沸。素商在婉拒了幾次搭訕后，漸漸縮到角落，手臂肌肉繃緊，流暢的線條頗具力量美感，似蓄勢待發的獵豹。

“嘩啦”大廳中央的水晶吊燈掉落，飛濺的碎片和巨大的沖擊力令燈下的幾人瞬間斃命。

音樂停了。

燈光熄滅的剎那，大廳里驚呼一片，“砰砰砰”，三聲沉悶的槍響過后，混亂席卷了人群。

踩踏，求救，鮮血和珠淚交融，使這座富麗堂皇的建筑蒙上一層灰黑。

在素商槍響后的片刻，又有幾道槍聲，自大廳四面八方響起。

人們推搡著，素商被人群裹挾著一起向大門的方向移動。入口處的霓虹燈光仍然亮著，往日刺眼的燈條，如今竟卻給人以莫名的安全感。

朦朧中，素商看到警衛隊的人，簇擁著中間的人拼命向前擠。

“都讓讓！書記官在這呢！”

“起開，耽誤書記傷情你們擔待得起嘛！”

他們蠻橫的將前方的人揮開，素商一時不察，被人推的一個跌咧，身子向后倒去。

一只冰涼的手從身后斜插，抓上了素商的手腕。素商猛一驚，抬手就向后劈去。

“別動，是我！”黑暗中，楊橋穩穩扶住了她后仰的身體，將她扶正。

“任務失敗了，巡查隊很快就來，我們得快點撤離。”危險關頭，楊橋全沒了平日里的嬉鬧，一臉肅殺。

“老李在百里面館接應我們，待會出去后，我們分開，面館匯合。”楊橋的語速很快，待她快速向素商交代完，卻沒能得到她的回應。

順著素商的視線看去，除了黑壓壓的人頭，楊橋什么都沒看見。

“快別傻愣了。”猛地一扯素商，她才終于如夢初醒般應了聲“知道了”。

從百樂門東門出來，素商很快拐進一條小巷，巷道很窄，最寬的地方也只容兩人并排通過。素商邁大步走著，很快就把喧鬧的人群甩在了后面。

將要行至百里面館時，她忽然又停下來，目光不自覺飄向來時的地方。不知道書文現在怎么樣了呢？他真的已經背叛了他的初心嗎？

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