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回到辦公室之后，上班鈴聲就響了。

汪小姐埋怨的說了一句：“怎么去了這么久？”

話音剛落，金科長就讓大家進來開會。

因為明天就是周六了，雖然不放假，但是一般的工作安排還是要進行一個總結。

林淵被單拎出來問了姮源祥的出口進行的怎么樣了。

林淵馬上說道：“劉總那邊已經基本談好了報價，生產線已經準備好了，先期的五十萬的貨已經在生產了，簽約的時間劉總希望能在三月一日那天，不知道科長怎么看？”

“三月一？可以，姮源祥的單子你跟緊一點，這是你第一筆單子，不要出什么差錯。”金花非常威嚴的說道。

林淵點點頭，隨后面露為難。

“怎么了？”金花發現了林淵的異常，立刻問道：“有什么苦難就說，我幫你解決。”

林淵馬上笑道：“這是我第一筆單子，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尤其是要跑倉庫跑廠家，科長能不能請個同事幫幫我？”

金花看向汪明珠說道：“有什么不懂的問小汪不就行了，剩下的又不急。”

林淵說道：“我師傅還要忙著三羊的單子，蘋果牛仔褲的收尾工作也要開始了，您看……”

金花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后說道：“現在其他人手里都有事情，你先做著，后面有合適的人再說。”

林淵自無不可，沒有再說什么。

散會之后，汪明珠找上來說道：“你是為了讓科長把趙曉娥從茶水間調出來吧？”

林淵笑道：“還是師傅懂我，原本那是我的工作，結果因為那份報告，趙曉娥好好的外貿員變成郵票員了，連帶著顧主任對我也很有意見，這都兩個多月了，也該讓人家出來正常接觸工作了。”

這個解釋汪明珠倒是沒想到，她看了一眼金花的辦公室，在例會結束之后，趙曉娥就拿著郵票進去了，之后顧鑫同也走了進去，此時正在賠笑跟金花說著什么。

汪明珠癟癟嘴，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有別的心思呢？”

林淵繞到汪明珠身側，背對著梅萍，低聲說道：“師傅說這么說是對自己不自信嗎？”

說著，林淵伸手刮了一下汪明珠的手背。

汪明珠馬上臉紅道：“這是在辦公室，你膽子太大了。”

林淵難得的說了一句玩笑話，“只要膽子大，師傅放產假。”

說完之后，林淵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查看姮源祥的文件。

汪明珠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林淵什么意思，氣鼓鼓的瞪了林淵一眼。

過了一會兒，汪明珠拿著蘋果牛仔褲的回款文件路過林淵，突然手一沉，文件夾在林淵頭上拍了一下。

林淵抱著頭轉身，就看到汪明珠假模假樣的說：“哎呀，沒拿穩，沒弄疼你吧？”

林淵深呼吸幾下，心中默念，這是我女朋友，怒不得。

汪明珠看到林淵晦氣的表情，開心的走出去了。

“汪小姐今天的項鏈真好看啊，是你送的嗎？”汪明珠出去之后，梅萍突然問道。

林淵詫異的回頭，問道：“什么項鏈？”

梅萍見林淵好像真的不知道，眼珠子一轉，說道：“沒什么，我剛才看花了，對了，你那個單子用不用我幫你，海關那邊我比較熟。”

林淵沒當回事，說道：“謝謝梅姐，不過你不是還在跟那筆南美的短袖嗎？我還應付的過來，不用了。”

梅萍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填報關單了。

五分鐘過去，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衣服帶動的風聲。

林淵似有所感，回過頭便看到趙曉娥開心的注視著自己。

“金科長讓我來幫你。”趙曉娥高興的說道。

而她身后還站著顧鑫同，顧鑫同說道：“小趙很長時間沒有接觸業務了，有什么跑腿的活你就讓她去做，做不好你盡管跟我說，我來訓她。”

林淵搖了搖頭道：“之前曉娥不就跟著顧主任在跟單子了嗎？我相信她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只會比之前更優秀。”

顧鑫同感慨的點了點頭，隨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之前我跟你說的浦東倉庫的事兒，是我記錯了，上了年紀了，記性不好，小林不要見怪啊。”

“沒關系，27號管著那么多事，顧主任肯定很忙。”

林淵說完，顧鑫同馬上跟著說道：“唉，小林啊，以前我怎么沒發現，你是這么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呢，記性不好了，這眼光也不如從前了。”

林淵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

顧鑫同便說道：“那曉娥就留在你這里了，我還有事。”

林淵點頭道：“您去忙吧。”

顧鑫同離開之后，趙曉娥馬上湊上來問道：“現在干什么？”

林淵笑道：“你得先去搬個沒人用的桌子，給自己找一個位置，然后……”

林淵亮了亮手里的倉庫貨物檢點表道：“你得去一趟虹口的倉庫，看一下上面的數量有沒有問題。”

“那你呢？”趙曉娥接過來看了看，隨后抬頭問道。

“小林去哪還要向你匯報啊？”

兩人正說著話，汪明珠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趙曉娥忙不迭的搖頭道：“不敢，我只是好奇。”

汪明珠起身訓道：“我師父把你從茶水間調出來是讓你幫小林做事的，不是讓你來監督小林的，知道嗎？”

趙曉娥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那林哥，我現在就去。”

“去吧。”

趙曉娥離開后，林淵哭笑不得的問道：“人家就是問一問，至于這樣說話嗎？沒看到曉娥都快被你嚇哭了？”

汪明珠翻了個白眼道：“你跟著我做三羊的時候，什么時候問過我去哪里？”

“師傅去哪里肯定有自己的目的，我什么都不懂，要是師傅要帶我去肯定會跟我說，不帶我去我也沒必要問，怎么了？”林淵不解的問道。

“你看，你自己都知道這些道理，怎么在她身上就拎不清了？”汪明珠嘴角撇了撇道：“還曉娥，叫的真親密。”

林淵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汪明珠在劇中的時候，寶總可是跟李李還有玲子都糾纏不清的，甚至于玲子都光明正大的說她要幫寶總管錢了，也沒見到汪明珠這么大醋味兒啊？

怎么到了自己身上，這汪明珠就好像懷了兒子一樣，什么醋都吃？

“你正常一點吧，我不叫曉娥，難道還指名道姓的叫趙曉娥，那還尊重人嗎？真是的，一天天吃那些飛醋干什么？”林淵無奈的說道。

汪明珠卻翻了翻眼睛，不屑道：“誰吃醋了，你愛跟誰好跟誰好，跟我有關系嗎？”

林淵長出了一口氣，算了，惹不起我躲得起吧？

“我要去一趟寶總那邊，你去嗎？”林淵本來想自己去的，但是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問道。

“一起，我得問問寶總三羊現在的銷量如何了。”

汪明珠背上自己的小包，跟林淵一起走出了27號。

和平飯店里，阿寶正看著服務員倒茶，爺叔坐在辦公室里面雙手交叉，從表情上看，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阿寶從服務員手里接過茶碗，吹了吹上面的蒸汽說道：“林淵很久沒來過我這兒了，今天突然上門，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因此爺叔詫異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林小哥之前幫過你那么多，不管有什么事情，能幫的還是盡量要幫。”

阿寶點了點頭道：“我請了他那么多次，他除了剛開始還能來，之后就一次都沒去過了。”

“話不能這么說，招待時裝界的朋友的時候，林淵不是去了嗎？虧他一個不喝酒的人，天天往黃河路跑，背后有多少人說他怪話，他卻從來沒生氣過。”

阿寶嘆了口氣說道：“他為人是不錯，幾乎沒什么缺點，但是我就是不喜歡他。”

“為什么？”

“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是鄙視？說不清楚。”阿寶搖搖頭說道。

“你說的這個我不了解，我還沒有觀察過這一點，但是他每次跟我聊天的時候，我看的出來，他態度很認真，說話的時候眼睛永遠會跟你對視，這樣的心理素質和真誠，在年輕人里面實在是不多見。”

爺叔感嘆道：“要是他出來做生意的話，肯定能做成一番大事業。”

“不可能的。”阿寶篤定的說道：“他現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儲備干部了，金花不會放他走，他自己也不可能放棄前途再去從零開始的。”

“不過我一直很好奇，金花為什么那么看重他？”

阿寶一直在找人調查林淵的底細，但是除了他的家庭背景，關于他在27號內部受到重視的原因，始終沒有一個準確的消息。

有人說是因為汪小姐，還有人說是他郵票脫的好，所以受到了金花的賞識。

倒是從汪小姐口中他得到一個更有可能是真的的答案，據說林淵似乎對貿易體制很有研究。

阿寶自己就是做外貿的，他真想不到林淵這樣一個年輕人能想出什么厲害的見解，讓金花這么重視他。

爺叔聽到阿寶的問題，沒有作正面回答，而是談起上海服飾的的事情。

“上海服飾新一期的雜志你看了嗎？”

見阿寶搖了搖頭，爺叔說道：“你應該看看的，這次的封面設計就和以往截然不同，采用的風格更加激進，色彩搭配也更加有上海的風格，孟小姐之后給我打過電話，說要謝謝你介紹林淵給她認識，要不然他們雜志的銷量不可能比之前提升百分之二十。”

阿寶愣了愣，問道：“又是林淵給她出了什么主意？”

爺叔點了點頭，老眼之中滿是欣賞，說道：“你應該多跟林淵接觸接觸，我畢竟老了，現在只能幫你處理一些公式化的事情，要想賺錢，你可以多向林淵請教。”

“他一個畢業還沒一年的小孩，讓我去跟他請教？”阿寶指了指自己，一臉詫異。

隨后他說道：“爺叔你是不是太偏袒他了，我們現在做生意那都是自己蹚出來的，孟小姐的雜志這次，賣的好，說不定是因為我們請來的香港攝影師的功勞，你別把他想的太厲害了。”

阿寶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

卻沒想到爺叔聽完這話，突然拍桌子道：“不是我把他想的太厲害，是你太小瞧他了！”

爺叔突然發了脾氣，旁邊的服務員馬上道：“爺叔別生氣，喝口茶。”

爺叔并沒有對服務員發脾氣，而是擺擺手道：“你先出去。”

雖然跟服務員沒關系，但對方還是道歉一聲，這才離開。

服務員離開后，爺叔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剛開始的時候你還跟我說，以后要多跟林淵走動，林淵身上有你從來沒見過的大局觀，所有事情他都能一針見血的指出來。”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討厭他的呢？我想想，是林淵送汪小姐回去，旁邊的人說了一句他們兩個挺般配的吧？”

“從那次開始，你對林淵就越來越冷淡，也很少在我面前談論他了，姮源祥的廣告發布后，原本跟你無法相提并論的劉瑞奇已經成了行業龍頭，但是你阿寶無論是在股市還是外貿上，有哪一樣稱得上自己是行業龍頭的？”

爺叔指著阿寶說道：“連一個做雜志的人都知道林淵有多厲害，想要得到他的指點，你在這兒裝什么清高呢？！三羊的廣告宣傳，林淵明顯還有后續的配套安排，明明有幾次他自己都主動提起來了，硬生生被你自己給拒絕了，你出來到底是賺錢的還是來談戀愛的！？”

“我天天給你謀劃黃浦江的生意，你的腦殼整天想著蘇州河的勾當，這樣下去，我們還能合作多久！這和平飯店我們還能住多久？！”

阿寶被爺叔罵了，臉上卻還掛著淡淡的笑意，仿佛這些都是說給別人聽的一樣。

阿寶起身，看向窗外道：“爺叔啊，別氣壞了身體，我以后還要靠你給我出謀劃策呢，從我拜你為師開始到現在，也才五年而已，我們還要再合作第二個五年，第三個五年。”

“你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爺叔說道：“你就給我一句痛快話，你是要黃浦江還是蘇州河？”

“如果我都想要呢？”阿寶轉頭問道。

“不可能！”爺叔揮手道：“金花這么看重林淵，你得罪了他，他以后能給你使多少絆子是你想象不到的。”

阿寶卻說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一開始的時候，汪小姐……那個時候他也沒有不幫我，只要汪小姐站在我這邊。”

這會兒輪到爺叔戴上痛苦面具了，他瞪大了眼睛道：“你還想……我不是不允許你跟汪小姐在一起，汪小姐跟你在一起，不能再繼續留在27號，沒關系，不行我們重新找一個人培養好了，有我跟金花的關系在，這不成問題，但是我們已經投入了那么多的成本，結果你現在一拍腦袋，就要讓我們的努力付之東流？”

“你早干什么去了？”

“林淵沒出現之前，我就已經問過你很多次了，你不都是說你們是革命友誼嗎？現在你告訴我，這份友誼要變質？”

“汪小姐頂多一年就能當上科長了，最后關頭了你想起來這個了，你！”

爺叔狠狠的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最后伸手揉著太陽穴，一副頭疼的樣子。

爺叔停下來了，現在換到阿寶頭疼了。

想想還真是后悔，那個時候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和平飯店的英國套房中短暫的陷入沉默。

林淵到來之時，感覺到氣氛有些古怪。

“寶總，好久不見。”林淵一如既往禮貌的打招呼：“爺叔好。”

汪明珠相比之下，就跟回自己家一樣，開心的邊走邊說道：“爺叔，我給你買了凱司令的蛋糕，嘿嘿，不過是小林付的錢喲。”

爺叔笑著說道：“謝謝汪小姐。”

緊跟著，爺叔又和林淵打了聲招呼。

爺叔會跟阿寶生氣，但是對于能幫上他們大忙的林淵和汪小姐都十分熱情。

這個林淵早有預料，爺叔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

永遠不要相信他對你的幫助，因為他對你的幫助往往意味著接下來的索取，另一方面來說，只有你身上有他能利用到的價值的時候，他才會對你足夠熱情。

甚至于盡心盡力的幫助你。

就像汪小姐因為耳環事件東窗事發之后，爺叔大晚上的指導汪小姐寫檢討。

而當汪小姐出門做生意之后，原本的助力變成了競爭對手，爺叔就毫不留情的下令東南一帶的工廠抵制汪小姐，逼的她只能一個人開車去鵬城找工廠。

那個時候，爺叔是真正把汪明珠看做對手的。

所以相比之下，爺叔更像是個純粹的生意人，眼里只有利益。

之前他不著痕跡的撮合林淵跟汪明珠，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如果汪明珠跟林淵在一起，阿寶也就不會整天想東想西，不敢面對汪明珠的示好，更不可能走到兩者必須有一方退出當前的工作的地步。

而汪明珠跟阿寶這五年下來，即便沒有成為一對，他們也是朋友了，汪明珠肯定不會就此與阿寶疏遠。

同樣的，林淵還得感謝他支持他們兩個在一起。

所謂的老奸巨猾，說的可能就是爺叔這樣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