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對林淵說的這些話，并不會使林淵生氣，或者覺得這是對他的侮辱。

很多穿越者常見的被羞辱后狠狠反擊的事情，在林淵身上是很難見到的。

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了他對待萬事萬物的態度。

方孝孺能夠冒著誅十族的危險辱罵朱棣不仁不義，錢謙益也可以因為頭皮癢水太涼而投降剃發。

而二十七號的科長辦公室里，林淵淡然自若，語氣輕松，開口道：“金科長這樣說，我就當做您在夸我了，實際上，這份報告是我師父交代我做的，選題上……”

林淵交代了這份報告誕生之初的起因，接著他又伸手指了指信紙，神色從容道：“第三頁關于中國企業應對國外惡意擠兌或收購的提議，正是昨晚與姮源祥劉瑞奇討論過后，得出的一些新的想法?！?

“工業化之后，西方產品主打的口號就是物美價廉，而中國的手藝人價格昂貴，雖然看似掙不到錢，實際上是因為被權貴買斷了人身自由，經過權貴的經營，中國的出口產品大多精美，深受國外上層人士的喜愛，前三十年，我們因為一些原因，逐漸斷掉了這些東西的傳承，接下來的時間，我認為應當把這些再重新撿起來，他們不是應該除掉的舊，而是中華的底蘊之一，等我們的國民富裕起來之后，他們就會重新開始追捧中國的這些好東西……”

金花微微撕扯了一下脖子上的絲巾，現在換她深呼吸了。

林淵講起這些東西，洋洋灑灑，滔滔不絕，比報告中寫的更加豐富。

借由他富有磁性的嗓音說出來，讓金花感受到什么叫聲色文俱佳。

文，自然是文章，林淵的字暫時還不能看。

色，自然是林淵的相貌，劍眉星目俗了，棱角分明，眼神深邃，五官端正便是。

聲，自然是他說話的聲音，按理說變聲期后男人的聲音便會發生各種變化，最好的也不過是變得低沉，然而林淵的嗓音卻十分不同，比起阿寶更加沉穩，比起爺叔卻更有磁性。

而那侃侃而談的自信神態，也讓金花心里開始思考，或許她剛才誤會林淵了。

“這是你寫的？”

尊重是需要通過實力掙回來的，這不是說不尊重別人是對的，只是這個世界上避免不了慣性，就像金花一開始無法相信那個毛手毛腳的林淵會寫出這么踏實有力的文章，這只是以前的林淵在她腦海里留下的印象，所形成的慣性。

并非金花本身對林淵有什么意見。

聽到金花這么問，林淵嘴角總算攀上一絲微笑，他說：“是我，里面很多東西都是我推理出來的，很多地方實際上并沒有詳盡的資料支撐，只是一些愚見。”

金花搖搖頭，打斷了林淵自謙的氛圍，說道：“已經很不錯了，盡管是靠推理，但是你的推理卻很透徹?！?

金花說道：“這一點，我聽過回國的同事提起過，從這一點來講，你的推理沒錯，但是我有幾個問題，如果這真的是你寫的話，希望你能幫我解惑?！?

林淵可以看到金花眼中的認真，確實，糾結這篇文章是不是他寫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據這篇文章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哪怕不是林淵寫的，金花也能想到，他怎么著也認識寫這篇文章的人，或者知道是從哪里的報紙上摘抄的。

這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此時的報紙經過兩報一刊的年代后，雖然漸漸變得日新月異百花齊放，但是質量還是有保證的，胡編亂造的東西不能說沒有，只能說很少。

很多時候，中層領導干部也會通過報紙來指導自己的工作，畢竟以前的報紙本身就會刊登這樣的文章，來起到指導官員工作的作用。

只是金花難以回憶起自己看過的報紙上有這么大膽的報道，在林淵組織語言的時候，金花“呵”了一聲，說道：“我就一次性問完吧，請坐?！?

林淵從善如流的從對面拉來椅子坐下，面向金花，示意她請問。

“第一階段談判完成的消息你是從哪兒來的？還有，你說關貿總協定即將改組，消息是不是真的？”

林淵有些意外，問道：“就這兩個問題嗎？”

文章里他寫的很雜，雖然先寫了標題，但是寫著寫著就寫跑偏了，跟中國貿易體制有關的變化，不管跟企業定位沾不沾邊，林淵都是本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態度，全給它填進去。

沒想到金花看完之后，想問的只有這兩個問題，她不好奇林淵提到的中國入世？

“暫時就這兩個?！?

金花當然好奇了，不過她工作了這么多年，可不會像林淵這樣沒有條理。

之所以問這兩個，第一是服裝科其他人只知道她即將退休，卻并不知道她會去哪兒；第二是關貿一旦改組，之前的談判相對于做了無用功。

剩下的，倒是可以慢慢來了解。

看到林淵沒有立刻回答，金花嘴角上揚，露出“我懂你”的笑意道：“這是誰幫你寫的，告訴我，我親自去拜訪他?！?

然而林淵只是在思考，應該用什么樣的理由解釋這些結果會顯得更合理一些，文章中的理由顯然并不足以讓金花信服。

林淵笑了笑，道：“科長開玩笑了，如果不是有仙人夢中傳書的話，那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證這報告是我寫的，至于幫我代筆的是誰，您就是讓我找我也找不出來?！?

金花并不生氣，反而很耐心地說道：“那就回答一下我的兩個問題?！?

“當然?！绷譁Y點點頭道：“第一個問題是因為去年年初的南巡講話，還有十月份召開的大會上明確提出建立社會市場經濟，而第一階段的談判在以前有過報道，主要就是圍繞‘市場’二字展開的，只要我們承認‘市場’那第一階段的任務也就基本上完成了?！?

第一階段面對的是各國組成的關貿整體審議，主要問題在于經濟體制，這林淵是知道的。

從八六年開始，哪怕只是承認市場，我們就走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