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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求婚

四月初一,天大雨,風從南來,吹折大將軍府檐角。

因今天是朔日節,主百姓農桑一事,有風雨是大不利。袁紹因此不喜,面有憂色。

冀州甘陵國方士、望氣師甘始入殿奏報:“四月朔,見風雨,則米貴麥惡,其后必赤地千里。有風從南來,見天子氣象。今折檐角,是撞龍之象。”

米價高、麥子收成低也就罷了,真正讓袁紹心悸的,是這所謂的天子氣象和撞龍一說。

“大戰在即,天子龍氣南來,撞斷屋檐,是主河北將有不利之象。”

甘始放浪形骸,在堂上公然解下酒壺,飲一大口,笑道:“龍種奉天,應在南方。大將軍不宜速伐許昌,否則有敗亡之險。”

“一派胡言!”袁紹目露兇光,大惡之,有殺甘始之心。

軍謀校尉應卲勸道:“某曾著《風俗通義》一書,頗知此事。竊以為漢鼎將傾,龍氣外泄,河北最承其多,因此大將軍府有龍氣。此大吉之兆,寓意大將軍再進一步。”

大將軍,還要再進一步,那該是什么?

袁紹臉色這才由陰轉晴,心中竊喜,以為應卲之言有理、好聽,他愛聽!

于是找了個借口,讓甘始去尋龍在何處,命甲士將其禮送出河北境內。

逢紀見袁紹未受影響,嘴角勾起冷笑。他側目瞧向沮授,二人對視一眼,面上都有不屑之色。

“哼!沮授好手段,為阻主公南征,竟搬出望氣之人。”

逢記冷哼一聲,喃喃低語:“河北短視之人,還有什么手段,不妨一起用來。”

坐中安靜,司馬荀諶突然起身說道:“恭喜明公,賀喜明公!”

“哦?孤有何喜?”

袁紹見一向不露聲色的荀諶突然使這一出,當即來了精神。他明亮、秀氣的眼眸輕輕轉動,臉上有期待之色,撫須笑道:“友若請試言之,孤今日何喜之有?”

一眾名士也都伸長脖頸,想知道這個一向穩如淵水的深沉之人,能把馬屁拍出什么花樣來。

客中只有審配一人,凝視荀諶的眼神中有敵視之意。

荀諶先朝袁紹鄭重一拜,正色說道:“其一者,檐在屋角,是庇護之意。今折屋檐,便是說大將軍已不需庇護、頂上無人矣!”

“妙啊!”郭圖聞言,深深一跺足,小聲恨道,“可惜,此話原應我說,怎么沒有想到!”

袁紹撫須的右手原來越慢,聽到荀諶聲落之后,竟有些顫抖。

他不斷回味荀諶的言語,越想越舒暢,心底忍不住得意:頂上無人、不需庇護,豈不是天意說我,合該再進一步。

袁紹心頭大美,激動地站起身來,眼中熱切,臉上有期盼之色:“友若,快快將其二說來。”

“這其二嘛——”

荀諶頓了一頓,作揖拜道:“檐上多繪龍鳳,今者折其一角,必是寓意明公有飛龍在天之象。”

“哎呀!”郭圖罵一聲,咬牙切齒,“我剛剛想到這個角度,就被荀諶搶去。實在可恨!”

眾謀士面皮狂跳,心中鄙夷,實在想不通一向謙謙如玉的荀諶,今日為何也要做諂媚之人。

“說得好啊!友若,你真是,你真是!”

袁紹在主位前來回走動,右手指著荀諶,不斷搖頭贊嘆:“唉,你真是讓孤怎么說才好。孤平生意氣,數你最是明白!”

逢記、沮授、許攸、郭圖等人盡數伏下頭去,此話他們早就已經被夸過。

荀諶聞言,口稱明公知遇、三生有幸,一拜到底后,贊道:“愿明公早日威加海內,蕩平天下。”

原本立在首位的袁紹三子袁譚、袁熙、袁尚聞言,一齊躬身拜道:“愿父親威加海內,蕩平天下。”

一眾從事們只好出席起身,齊聲拜道:“愿大將軍威加海內,蕩平天下。”

“好,孤誓與諸公同心滅賊,匡扶大漢,為天下掃塵。”

袁紹正欲慷慨陳詞,忽然喉頭一氧,忍不住咳出聲來。

好在他眼疾手快,趕緊用汗巾捂住。鮮紅的血跡映入眼簾,袁紹微微一愣。

眾謀士都遙遙望去,生怕有什么意外。

袁紹急忙將汗巾團在手心,沒有被任何人瞧見。他道一句“昨夜宿酒,有些誤事”后,將此事掩飾過去。

見眾人徑直回席,只有荀諶還枯立在原地,便知荀諶有事商議,笑問道:“友若素來喜好養氣,今日不靜而好動,不知所為何事?”

“為明公愛女。”

眾謀士聞言大驚,紛紛扭頭看向荀諶,不知他這今日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荀諶獨子荀閎早已娶妻,難道還想求明公愛女為妾不成?他們以為荀諶哪怕吃了石頭,也不該有這么鐵的膽子才是。

袁紹也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出唬住,只以為荀諶是喪了兒媳,想找自己愛女為其獨子續弦。

“孤小女微雖年已十五,卻不愿嫁人為繼室。右若,你可要趁早斷了這個非分之想。”

荀諶見袁紹誤會,急忙解釋起來。

“明公誤會了。我非為犬子,乃是為別駕田豐之義子、黎陽縣尉——田鈞,求取明公愛女。”

什么?

逢記第一個彈射出來,指著荀諶罵道:“荀諶,固知你今日扭扭捏捏,嘴里蹦不出好詞來。原以為你只是逗眾人一笑,未曾想你竟公然在這府堂上憋屎!

我且問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那大將軍之愛女,豈能嫁田鈞這等犬子?”

荀諶就知道自己只要當眾提起此事,就會引來眾怒,因此早就做好心里準備。

他見袁紹還在遲疑,趕緊趁熱打鐵,上前一步道:“田鈞已送來聘禮,大將軍不妨見一見。”

“哦,既如此,孤便見見何妨?”

袁紹來了興致,與眾人笑談間,并未將求婚一事放在眼里。

“田鈞此子,倒真是給了孤不少驚喜。他攻殺朱靈、史渙,大敗于禁,搶回黎陽、蕩陰二城,可謂善戰。”

“孤當日就有升他為校尉之意,結果諸公都來勸止,只愿施舍一個都尉小職。孤若是他,心中也不會服氣。”

“如今且看,他的不服之情都快糊到孤面上了。只怕在田鈞心中,孤就是有功不賞的昏主。說起來,都是諸公誤我也。”

“不過這世間之奇珍,孤此生見過無數。今日還真就想看一看,他一個小小的黎陽縣尉,能送來什么奇珍異寶?”

袁紹面帶微笑,言語中不乏打趣之意。

眾謀士聞言,各有所思。有人撫須微笑,有人面帶驚疑。更有人面色鐵青,想將荀諶剝皮拆骨。

荀諶向門外拍拍掌,不數息就見數十個甲士,抬著十余個錦盒魚貫而入,來到堂中放定。

眾人視之,以為田鈞真有寶物送來,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袁紹便指錦盒,問荀諶說道:“友若,若是尋常俗物,就不必拿出惹孤發笑。可退回黎陽,找個借口將田鈞搪塞即可。”

他見是錦盒,自然以為里面盛裝的乃是黃白之物。難免心頭不喜,覺得田鈞有些俗了。

便又故意取笑道:“我看那黎陽如今空城一座,也拿不出什么寶物。也不知這田縣尉,是從何處刮來的膏腴。”

便有幾個府中從事憋不住笑了起來,眼中有輕視之色。

“主公有所不知,諶以為這盒中之物,樣樣都是世間獨一無二。”

荀諶示意甲士挨個打開錦盒,眾人好奇,不住張望,都想看清盒中到底有什么。

“這第一個,乃是大將魏續之頭顱。此人在黎陽東門列陣,被田鈞派人斗將陣斬,一戰潰營五千人。”

甲士從盒中提起一個頭顱,揚在手里四向示意。

一眾謀士冷汗直流,開始坐立不住。只因這首級雖已腌制,卻還是能看出死前的掙扎面目。

袁紹拳心捏緊,暗道一聲好。

魏續曾是呂布健將,袁紹有他有過交集,知道此人不是易于之輩。田鈞能將魏續傳首,著實給了袁紹天大的驚喜。

“這第二個,乃魏續副將、營司馬魏通,同為斗將所殺。”

“好!”袁紹再也按耐不住,撫掌稱贊:“讓他去黎陽,真是一步妙棋。”

“這第三個,乃是大將侯成之頭顱。他列陣在黎陽北門伏擊,反被田鈞設伏,最終全軍覆沒。田鈞斬其首級,報送主公。”

什么,侯成也被斬了?

冷嘶之聲,從堂中四處不斷響起。

哪怕再厭惡田鈞之人,都忍不住點頭贊嘆,此子當真雄壯。

“至于這剩下十余個頭顱,都是營中副將、別部司馬,便不與明公細說。”

荀諶說完,眾人都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還好剩余的錦盒內,只是副將、別部司馬等無名之輩。否則按田鈞殺人的速度,這不知道的,只怕都以為他已經打到許昌去了。

“明公,另有一事——”

還有?袁紹眉毛一跳:此子究竟有多少驚喜給我?

“田鈞曾生擒曹操大將于禁,徐晃愿用趙睿等十余位河北官吏換俘,田鈞以為用一換多,乃是大賺。于是未曾請示,私下應了此事。”

什么?

什么用一換多,乃是大賺。那踏馬可是于禁,你便是用十個趙睿,也換不來于禁一根!

袁紹心底大道:這庶子!孤正欲夸你勇猛過人,你馬上就做蠢事?以一換多,你以為換俘只是計較數目多少嗎?

虧大了,這人原來腦子并不好用!

只不過袁紹心中雖然懊惱,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畢竟在座的謀士都是自己親信,他豈能在麾下面前懊惱買賣不值當?

袁紹再虧也認,否則,便配不上他袁家四世三公的名望。

“來人,將趙睿等人都推進來!”荀諶又朗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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