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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獻降

田鈞死了?

呼聲傳到徐晃耳中,使他臉上神情斗轉,不知是喜是憂。

絕不同于宋憲的欣喜若狂,徐晃心中不無猜疑,因擔心田鈞使詐,只在南岸張望。

宋憲見袁軍大亂,舟船爭渡,急請追擊。

徐晃驚疑不定,勒起戰馬,約束部眾,不敢輕易許下。

“徐將軍,此天與之時,今既不取,悔之無及!”

宋憲再三請戰:“我率部苦戰一日,士卒十喪五六,袁軍又能好到哪里?眼下田鈞已死,敵勢自窮,克定黎陽就在眼前。將軍若有疑慮,我自率部追擊。”

徐晃冷哼一聲,只怕士卒十喪五六,才是宋憲的心聲。

他以為宋憲雖鏖戰一日,占據優勢兵力,卻被田鈞擊潰,可謂庸人。這追擊之請中,未必沒有挾私報復之意。

這種意氣用事,自然不為徐晃所?。骸八螌④娗衣?,不如聽我一言。田鈞先放出騎卒將我調離,然后乘勢來拔白馬津。前后關聯緊切,并非無緣無故!

非是我不允許追擊,實在是這廝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哪個也不清楚,以為應當謹慎?!?

“謹慎?曹公真是有眼無珠,怎會用此人為大將?”

宋憲不服,聞言后心下痛罵徐晃無卵之人,這才勉強回應:“可惜不能將田鈞剝皮拆骨,泄我心頭之恨?!?

田鈞見徐晃沒有放船來追,遂下令掌旗放倒大纛,放聲哀嚎。

這一舉動,不僅讓曹軍沸騰,也使袁軍震怖。田奇不敢置信,攀附船舷,放聲慟哭。一聲聲情真意切的呼喚,豈能作假?

曹軍士卒聽聞,手舞足蹈,拍刀揚水,發出陣陣高呼。田鈞一死,他們心中便像撥云見日,陰霾頓掃。似乎整個北境都向下一沉,大河兩岸再次平衡起來。

袁軍陷入混亂,瘋狂搶渡。由于無人指揮,全都暈頭轉向,連黎陽津的方位都不能分辨。

宋憲瞧在眼里,雙拳拽緊,跺足再請:“徐將軍,此真乃千載難逢之時機,若能搶下田鈞首級,呈送許昌。曹公大喜之余,你我必有重賞。”

徐晃心神微漾,很被說動。遂問副將徐商:“文遠今在何處?”

“張將軍已備好舟船,列陣南岸。只等呂將軍出擊后,便可渡河。”

徐晃聞言,眼中有熱切之意。

前日袁軍內斗,呂常便遣人來報,獻上一策。

策中約定:今日戌時,徐晃、侯成從白馬津渡河,威脅黎陽。張遼自鷹洋渡過河,占住營寨。而呂常則提前摸黑出兵,偷襲淳于瓊中軍大營,制造混亂。之后張、徐二將東西對進,全殲袁軍。

“田鈞庶子,果然謀略過人。我原以為他識破計策,讓趙云領騎卒西去,是自救之舉?!?

徐晃搖搖頭,語氣中不乏可惜之意:“想不到他另有良謀,將我調離之后,妄圖趁機攻毀白馬津,阻南軍北渡。此計雖妙,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臨陣被殺,豈非天意?”

日落沉山,天地失色,掐一掐時辰,約在酉時五刻。距離戌時,不到三刻鐘。

徐晃自忖田鈞敗亡,哪怕自己提前用計,也不會誤事,遂下令渡河。

“宋憲聽令,率所部兵馬銜尾追擊,勿使田鈞部曲走脫。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某自取剩余舟船,將戰馬先行渡河。騎卒上岸之后,隨我直取黎陽?!?

“徐商,剩余部曲都由你指揮。務必來回渡送,在戌時將士卒帶到城下?!?

二將領命,抱拳自去指揮。于是曹軍洶洶,都搶舟奪船,往北岸殺去。

徐晃為催舟競渡,親自擂鼓,讓左右親衛齊聲高呼:“曹公有令,得田鈞首級者,賞千金,封關內侯?!?

曹軍士卒聞令,煥發膽氣,舟舸劈波斬浪,勢不可擋,一鼓作氣沖上黎陽津。

宋憲吊在袁軍身后兩三百步,見敵卒不往黎陽退走,而是徑直朝北方疾行,有繞道北門之意。他料想這必是袁軍懾于徐晃騎卒,擔心來不及入城,才想出的下策。

于是心頭大喜,為了搶功,下令刀矛手留駐北岸,將舟船都推搡弄亂,用以延誤徐晃登岸。他自己則親率兩部弓弩手,向前散射追擊,勢要搶下田鈞尸首。

只不過茫茫暮色之中,田鈞主纛,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豎起。

兩者前逃后追,在新綠嫩黃、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撒腿狂奔。偶爾零星的箭矢,射在蒼涼的大地之上,留下一具具扭曲的身體,帶著驚心動魄、深可見骨的傷口。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平原上攔起一面土坡,截在宋憲眼前。袁軍棄甲曳兵,已從土坡轉下。宋憲不做多想,身先士卒,舞著環首刀沖上前去。

轉上土坡之后,便覺天地仿佛在這一刻催生冰雪,無邊冷氣從腳底傳來,透入每一個曹軍士卒的心中。

原來那土坡之下,兩列袁軍弩手早已架好弩機,嚴陣以待。

宋憲汗毛倒豎,瞳孔大張,才想起被田鈞指揮撤離的后軍,已設伏在此!他震驚之余,望見前方大纛之下,有一人被士卒簇擁,不是田鈞是誰?

“田,田鈞!你,你不是已——”宋憲聲音顫抖,渾如見鬼一般。

“宋憲,你已墜入羅網,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我大將軍布武塞北,鷹揚河朔,鯨吞河南乃是早晚。你若此時倒戈卸甲,以禮來——”

宋憲呼出一口寒氣,定了定神。不等田鈞說完,搶過身旁士卒手中弓箭,大罵一聲:“廢話少說,先吃我一箭。”

可惜雙方相距百來步,不能中。宋憲見箭矢射偏,擲弓于地,跺足長嘆。

田鈞大笑,心生逼降曹軍弓弩手之意,便朗聲大喝:“爾曹聽令,若想活命者,可取宋憲首級來獻?!?

宋憲面皮抖動,揮師欲走。

時副將宋魯在側,便屈身進禮,勸道:“士卒苦戰一日,又追馳十余里,已是精疲力盡,無力再走。將軍,今見勢窮,何不早降?”

見宋憲猶豫不決,宋魯又附在其耳畔:“欲脫此困,其實易也。只需借將軍一物?”

何物?

宋憲面露狐疑,側頭瞧去,正好見宋魯眼珠轉動,緊握環首刀柄的右手向上提起,頓覺脖頸一涼,乾坤倒轉。

“首級”二字,被清風送入宋憲尚且能聽能辨的鼓膜之中。

宋魯俯身拾起宋憲頭顱,提在手中。先朝左右喝令一聲“全軍解箭”,見弓弩手都擲弓棄箭后,才小心走下土丘,向田鈞遙拜:“宋憲頭顱在此,營司馬、副將宋魯率部請降?!?

“宋憲不識忠義,死有余辜?!?

田鈞將一切都瞧在眼里,心生鄙夷:宋憲自然該死,可悖逆噬主,此人更為可恨。

他對宋魯提不起一絲好感,可為了招降曹營兩部弓弩手,只能曲意逢迎:“宋司馬深明大義,領兵來投,令人欣慰。我明日就修書大將軍,為你請功?!?

宋魯遂以大功自許,約束部曲,收攏陣列。

田鈞忙讓田奇率部收繳兵器,然后催趕部眾,往西行去。不數里,就迎面撞上受趙云傳信,率兩千部曲匆匆趕來的李典。

田鈞下令止步,急忙召李典中軍相見。

宋魯這才發現田鈞竟還有后手,不禁手心冒汗,生出僥幸之念。

“公子,我得子龍口令,率部三千來援。”

李典遙遙作禮,沒有絲毫廢話,將布置說來:“解厄營一千人馬,盡數在此。另外一千人馬,已潛伏到黎陽津外十里處,只等徐晃大軍過河之后,就可將舟船付之一炬?!?

“善!”

田鈞點頭贊許,問道:“眼下三千人馬盡出,不知蕩陰如何?”

“有精壯、老弱共數百人守城,為免曹軍賺城,某將解厄營交割之后,便領一千人先行回防?!?

田鈞深以為然,對李典將部曲分為三部的做法很是認同。

遂問道:“子龍奉命西行,牽動曹軍回顧。如今蕩陰局勢緩解,解厄營也沒有留守護城的必要。我將他們調回身旁,是要交由田司馬操練。此事,曼成可有疑慮?”

李典自無怨言,因為除田鈞所說之外,他還清楚一點:解厄營前后輪番苦戰,編制數度打殘。如今士卒九成都是新鮮面孔,作為田鈞親兵,的確到了親自掌握的時候。

只不過解厄營一旦調走,蕩陰的守卒大減,降至兩千五百余人。

他對此不無擔憂,據實而言:“時局雖說安穩,但蕩陰就在延津目下,曹軍不無強攻可能。若是樂進、曹仁同來拔城,以如今所剩之兵卒,實難抵擋?!?

“無妨!我自有弓弩手兩千人,可益曼成?!?

李典不敢置信,脫口而出:“此言當真?若增益兩千弓弩手,定叫蕩陰穩如太山?!?

田鈞于是將他拉近,細說新降的宋魯所部。只不過此時風險不小,李典不僅要監督該部返回蕩陰,日后能否如指臂使還是兩說。

見李典面露驚訝,知道他是心驚于自己討滅宋憲的手段,田鈞遂囑咐道:“曼成,還有一事務必知曉。宋魯乃是賣主之人,你千萬要暗中除掉。否則有此人在,蕩陰早晚失陷?!?

李典領命,他心中亦有此意。

兩人交割部曲之后,便由李典小心翼翼,監送宋魯所部。而田鈞則放棄黎陽,轉道東北,向駐馬川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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