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一把?”無虞掏出小刀,看著南宮。
南宮搖搖頭,等聲音變小后探頭查看,確認官兵已經回到茅草屋,又指了指林子深處的方向,“那里有個土坡,像是有個洞口,先過去。”
二人小心翼翼移動,到了南宮所言位置,竟然沁出汗來,此處確實有個一人多深的洞口,能容納兩人蹲坐。
“雪夜寒冷,這里多少能御寒。”南宮輕輕環抱無虞,“保命。”
此刻無虞也顧不得太多,縮了縮身子,盡量讓二人的熱量流失不要太快。不消多時,一切重歸寂靜。
“這就是,可行?”少女看著自己的手指,“真是兇險。”
南宮表情凝重,“老人與我們初見,竟直接向官兵告發……想來午夜還著燈,也只是應付抓不到人充軍的官兵而已。”
“余邦國邊境尚且如此,”無虞長嘆,“若你我現在往王城走,明日就是忌日。”
一陣冰冷又無奈的沉默。
少女終是深深嘆了聲,嘴里呼出的白色霧氣轉瞬即逝:“也是好笑,你我都近百年沒見過人,接觸到的第一個,就出賣了我們。”
見南宮沒反應,無虞又對著空氣揮了一拳,“這老頭,該死!”
“無虞,他也是無奈,真要怨懟,該是對著余邦國。”
“你真是……”
“而且,人家也沒有必然收留我們的理由,人皆有私欲,不必到咒人死去的地步。”
“我……”無虞臉漲得通紅,“我不說了!我反正不知道怎么辦了,你說吧。”
“待我思索。”南宮說著又往洞底挪了一點,誰曾想異象突發,那堆積在洞底的枯枝敗草竟然是偽裝,失去平衡的他帶著無虞雙雙滾落進去,連著滑落四五人深,到了一處變得略微開闊之地才停下。
伸手不見五指,泥土冷硬,這一摔非同小可。
南宮雖然感覺天旋地轉,還是強撐著弓起身子,想要察看無虞的傷勢。誰知她竟然靈巧一跳,反而伸手抓住南宮問道,“這不像為捕獵而設,倒是稀奇,外邊也無天光,內里一團漆黑,如何是好?”
南宮吭哧吭哧站起身,在黑暗中毫無顧忌地齜牙咧嘴,但身體疼痛帶來的不自然步伐還是被無虞發現。
“這點高度,你怎會摔傷?”她又驚又憂。
“這高度,尋常人怎會不傷?”南宮緩過勁來,從懷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個玉玨,竟兀自發著綠色微光,“破廟神像中發現的,夜光雖黯淡,器靈覺醒也有四十余年,可堪一用。”
“尋常人?”無虞驚訝道,“南宮家的魂匠,怎可算得尋常人!莫非……你不會武功?”
“你會武功?”南宮倒是驚訝了。
“本就體質過人,這狗皇帝尚武,誰家不學點武藝伴身?”無虞得意,轉頭瞧見摔落的洞口,雖無天光,月的余輝還是勾出一圈銀色。
“這也是一種預兆吧,”南宮指著深不見底的洞穴,黑幽幽的,令人心生畏懼,“洞口的光,像是問天的結果,這個洞穴為何存在且不說,或許就是我們需要抓住的白光。”
無虞當然知道南宮在說卦象,她其實該算一卦的,卻不知為何,順著南宮的腳步,就走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洞穴九曲十八彎,走得二人叫苦不迭,還需常往地底鉆,未知令人恐懼,這越走越深的黑洞越來越叫人望而生畏了。
“南宮,要不……”無虞抓住南宮的袖口,“我還是……算一卦吧。”
話音剛落,南宮突然后退一步,示意無虞保持沉默,又點點頭。
原來是前方小口隱約有火光照耀,無虞只覺得自己突然站在了命運的懸崖邊,稍有不慎就萬劫不復,但也可能找到通天大道。
她緊張地畫好法陣,只問了一句簡單的問題,“深入此洞如何?”
大喜過望,門后是明確的白色。
南宮還在思索,就被她拉著鉆進了小開口。眼前景象豁然開朗,原本只允一人通行的坑道突然寬闊,兩只火把用鐵箍固定在洞壁,空間竟有房間大小。
說不出來的詭異。除了兩只火把,別無他物,吸引著你往規整的洞口再進一步。
“臺階。”南宮收起玉玨,“前方應該是終點,但……”
無虞早已捂住口鼻,“太臭了,好惡心。”
一股明顯的惡臭從洞里傳出,仿佛整個洞內堆滿了腐臭之物,氣味無處不在,裹住二人。
但她還是堅定果決地拉著南宮往前走,剛拐過一扇土墻,撲面而來的腐臭氣味讓他倆差點暈過去。
短暫的失神后,他們很快見到了氣味的來源——這個埋在土里的“房間”,左右各有六個簡陋的“床”,上邊都躺著失去手腳的人彘。
從他們尚且能挪動身軀與發出無法理解的嗚咽聲來看,都還活著。每個人都異常消瘦,身上皮膚是死人一般的灰色,四肢斷口處盡是黑色的小蠕蟲在蠕動。
“這……這是……”無虞只覺得腸胃翻江倒海,差點就吐將出來。
就在這時,從這房間另一頭走進來一個佝僂的老者,面貌奇丑,皮膚耷拉,簡直有如異獸。老者穿著破布縫制成的寬大衣裳,拄著拐杖,幾乎如同一只垂老的牦牛,連聲音都像從鼻腔振出一般,粘稠糊爛:
“二位,敗草令呢?”
這種詭異的氛圍讓無虞大腦宕機,身體僵硬,只能下意識重復老者的話語:
“敗草……”她看了南宮一眼,盡是無助。
“老先生,我們是從另一端不慎掉下的,我們……”
“沒有敗草令?”
“沒有,如果打擾了老先生,甚感抱歉。”
老者咧起肥大的嘴唇,露出幾顆尖銳歪曲的牙齒,渾濁地笑道,“進我敗草洞,就由不得你們不慎了……”
只見那如枯枝般扭曲的手指突然從衣服里甩出什么粉末,南宮下意識擋在無虞身前,粉末散開成了白霧,竟有一股徹骨的芳香。
然而這芳香鉆進鼻子之后,還一路沖擊到天靈蓋,香味過于濃郁時比惡臭更難忍受,才剛后退一步,他倆便雙雙倒地。
清醒的最后一刻,南宮看見的是老者復雜的眼神。